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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喜欢》
作者:苏扶疏
文案:
战况惨烈的会议间隙。
有人撞见甲方大佬霸道地将林语抵在洗手间附近的墙上质问。
沈之初:“林小姐,你对我的技术有什么意见?”
林语:“没、没意见……”
男人闻言哑着嗓子笑了,低低地耳语道:“既然没意见,那你现在装作不认识我,是打算对我始乱终弃、不负责任,还是以为我忘了那个晚上?”
林语:[目瞪口呆.jpg]
林语:喂?妖妖灵吗?这里有人赖上我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遇见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从此再也没有忘记
第1章一起打过架
天色阴沉。
经历了两次连续的降温,就连路边高大的悬铃木也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冷空气,还没来得及变黄的叶子稀稀落落掉了一地,给荻市这片终日繁华的商业中心染上了几分萧索。
一辆出租车无情地碾过落叶,缓缓停靠在了路边。
林语付了钱,飞快地清点了一下随身的物品,朝着一路上从娱乐明星的八卦侃到当今全球经济形势的出租车师傅道了声谢,刚一钻出车门,本来就没怎么用心打理的深栗色长卷发就立刻被迎面吹来的狂风吹成了一团乱麻。
是荻市特有的“妖风”。
林语扶着车门恍惚了一下,抬手将被风刮到眼前遮住视线的长发理了理,顺手捋下一片粘在发丝上的枯叶,后退一步眯起眼看了看眼前直插云霄的亿嘉大楼上明晃晃的集团标志,反手关上车门。
视线里很快出现了一道娇小明媚的身影。
对方刚从温暖的写字楼大堂里跑出来,被冷风一吹,立刻冻得哆哆嗦嗦,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很快也看到了她。
见对方有些迟疑,林语率先朝对方扬了扬手,“嗨。”
“你是……”
“林语,秦子舒叫我过来做翻译的。”
“啊啊啊真的是你啊!”话音刚落,刚才还犹豫迟疑的娇小美女眼神登时就亮了起来,反手用力握了握林语扬起的手,一面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往大堂里走,一面自我介绍道:“你好你好,我是戚萱,萱草的萱,你叫我阿萱就好了。”
林语没想到之前秦子舒口中“温柔恬静”的戚萱原来这么热情活泼,被她拉着胳膊一时间还有些招架不住,还没开口说什么,余光又见戚萱偷瞄了她一眼,好像尽力克制了一下没可克制住,笑眯眯地说道:“你和传说中的有点不一样。”
没明白对方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的林语迟疑了一下:“传说中?”
“毕竟你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一直有你的传说呀,”戚萱点点头,热络地拉着她进了亿嘉富丽堂皇的大堂,见林语还有点懵,又补充道:“我也是荻大毕业的。”
那说的就是她读本科时候的荒唐事了。
林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心道果然普天之下皆校友,很快又听戚萱说:“以前总听人说你‘人很厉害’,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美貌的那种冷艳型大美女来着。”
这误会可大了,林语听到这儿就笑了,“结果呢?”
“结果你看着人很随和很好相处嘛。”戚萱笑嘻嘻地说着,拉着她过了道闸进了电梯间,抬手摁亮电梯按钮,“不过听老秦说你刚出院没多久?这时候还要请你帮忙,真是太过意不去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有压力,今天就是过个场签合同,基本细节之前都谈好了,应该不会很费神。”
林语跟着她进了电梯,余光扫见她抬手摁了个“20”,弯了弯唇角靠在微凉的大理石电梯壁上笑了,“我也没什么大事,出院好几天了,整天在家躺着也挺无聊的,出来透透气。”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还脑震荡了呢?”戚萱歪着头看了林语一眼,有点好奇,“车祸?”
“不是。”
“那是……”话问到这儿有点犹疑,毕竟涉及了对方的隐私,而她们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林语眯着眼睛笑了笑,回答得也简洁,“打架斗殴。”
“啊——?”
戚萱拖着长音有点不敢置信。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刚说了林语随和好相处,怎么就……打架斗殴都打到住院那种了?看着挺知性挺温婉的不太像啊……
“开玩笑的。”林语见她表情有点呆滞,抬手拍了下戚萱的肩膀,笑得更深些,“你还真信了?”
戚萱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开玩笑,还好没毁了林语在她心里的光辉形象。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原本不断上行的电梯突然“叮”地一声,稳稳地停住了。
林语没注意,还以为已经到了20层,抬腿就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旁的戚萱拉了一把,怔了怔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朝电梯外看去——
原来电梯外还站着个人,要不是戚萱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她就闷头撞上去了。
迎面映入眼帘的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臀,看得出是那种“行走的衣服架子”一般的好身材,再往上看,脸长得也极好,黑发黑眸、剑眉星目,只是眉宇间堆满了漫不经心的漠然,看起来有些没来由的散漫。
对方估计也没先到会有她这种走路不看人的人,微微愣了一下,清冽的眸子还没来得及扫过来,林语已经飞快地转开了视线,默默地退回了电梯角落里。
耳边传来戚萱有点尴尬的提醒:“这是12层,没到呢。”
嗯……
林语侧头看了戚萱一眼,声音压得也低,小声地说了句:“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话一出口,戚萱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漠然站在电梯外的男人听到了,后者轻笑了一声,微凉的视线在林语脸上定格了几秒,抬手挡了一下已经开始闭合的电梯门,迈步走了进来。
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电梯里碰见自家Boss的戚萱顿时默默站直了身体,犹豫了片刻,对着男人线条干净利落的背影弱弱地问候了一声:“沈总早!”
面朝电梯门站着的男人没回头,只是嗓音清淡地“嗯”了一声。
电梯里安静得过分。
戚萱侧头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完全噤声了的林语一眼,余光扫见男人倒映在光洁如镜的电梯壁上的眸子似乎一直在看她,顿时大骇,条件反射似的挪了挪脚步,挺身而出挡在了男人审视的视线。
与此同时,一道清淡到没什么感情色彩的嗓音在电梯里响起来:“很危险。”
电梯里另外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背对着两个人的说话的男人侧头朝缩在角落里的林语笑了笑:“我说你坐电梯的时候走神,很危险。”
“哦。”一直站在角落里安静如鸡的林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定地回答道:“多谢提醒。”
长眉微微蹙起,男人侧过头好像还想说话,不过电梯很快抵达了20层,“叮”地一声,打开了门。
那人终于没说什么,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姿势,见戚萱殷勤地帮忙挡住了电梯门,只朝她微微颔了颔首,便抬步迈出了电梯,很快拐进了右手边一间偌大的会议室。
“真是见了鬼了,”戚萱长舒了一口气,拉着林语飞快地出了电梯厅,一面走一面心有余悸地碎碎念道:“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他不是去国外开会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这都能碰见,我是不是下班该去买个彩票啊?”
这几率比中奖还低呢。
林语跟着她往前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男人最后消失的走廊尽头,若有所思地问道:“他是你领导?”
“可不只是领导,”戚萱把林语拉进一间小会议室,回身掩住门,“那是我们亿嘉的终极大Boss。要让他知道我们签个合同还要请外援,别说我自己,我们整个团队都可以一起卷铺盖滚蛋了。”
终极大Boss么?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林语“哦”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看起来像个纨绔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厉害角色……”
“那可相当厉害了,”戚萱撇了下嘴,“这种长得又帅又有手段的人才可怕呢,他刚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他就是过来做我们公司吉祥物的,哪知道后来……哎,反正我们小沈总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落在他手里,我这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他有那么可怕?”林语回想了一下那人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总觉得和那种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颇有城府的阴沉形象相距甚远,“看着……”
虽然长得帅,但怎么都不像个“有手段”的人。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么。”戚萱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好在他不认识我,碰见就碰见了,公司好几千号人呢,他一转头也就忘了。”
林语听到这儿,抬手握住了戚萱的纤纤小手,语气诚恳、感情真挚:“那……万一他要是认识我呢?”
“啊——?”戚萱吓得连声音都走调了,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
她就说怎么那么奇怪,平日可没见她们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boss这么有兴趣聊天。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提醒她坐电梯走神危险,她都在亿嘉上班快一年了,也没见她们沈总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员工了。
不过,听林语的口气,怎、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林语沉吟片刻。
“一起打过架。”
第2章假装不认识我?……
打、打过架?
戚萱联想起林语之前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脑震荡是因为“打架斗殴”,脸上的表情管理顿时有点失控。
虽然说她们boss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风格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人,但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家教良好的沈氏出身,这都不是打架斗殴掉不掉面子的问题,而是以她们boss的身份地位,再不济也不至于打女人吧……更何况还是林语这样看起来温婉知性、叫人舍不得下手的美女。
然而可怕的是林语刚刚说话的语气,随意地好像在说“一起吃过饭”一样,顺理成章到她甚至都不得不信了——
还年轻的小姑娘声音里已经染上了颤抖:“我不会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吧?”
这要是真的,那可能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她也不用挣扎了。
林语看她被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赶忙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笑了笑安抚这只惊弓之鸟:“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你别真信了胡思乱想影响一会儿的会议。”
“姐姐你这很容易给我吓出失心疯啊姐姐!”戚萱被她闹得哭笑不得,回手锤了她一下,“你这人怎么这么爱开玩笑啊,我心都快凉透了!那可是小沈总啊喂!”
林语的注意力却有点跑偏,“小沈总?”
沈总就沈总,前面加个“小”算几个意思,不是说他是亿嘉的终极大boss吗,莫非背后还有个中沈总、大沈总、老沈总?
“这是我们私底下这么叫的来着,一会儿你可别乱翻译啊,”戚萱说到这儿噎了一下,好像有点犹豫,但又忍不住自己那颗八卦的心:“毕竟人家姓的那个‘沈’可是‘沈氏集团’的‘沈’,‘皇亲国戚’嘛,和集团总部那边的人好歹有个区分。”
林语对生意场上的消息不太灵光,不过也偶尔听朋友说过几嘴,蹙着眉毛在脑袋里搜索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就是那个什么科技的……”
“不是不是,你想哪去了,我们老板是沈氏的二公子,”戚萱抬手跟她比了个“二”,特意强调了一下,“二公子!”
什么大公子二公子的,说了林语也分辨不清,耳旁风一样听过了,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意思是亿嘉和沈氏还有点关系?”
她就说刚才下车的时候怎么看到亿嘉大厦外立面上挂着两个logo呢,戚萱不说她还以为亿嘉把办公大楼租给别的公司一半了呢。
“当然有关系了!亿嘉是沈氏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好不啦!”戚萱说着把眼前的资料袋朝林语推了推,本来想让她好好看下材料做准备,绕来绕去又绕回到她们这位叫人又爱又恨的boss身上来,“前些年小沈总过来的时候亿嘉效益不好,眼看着就要黄了,公司里的人都以为小沈总是做错了事被流放过来的呢。没想到他来了没多久,居然给亿嘉扶起来了。你看亿嘉现在不是很好么,大家也不用每天担心被裁员了。”
林语点点头。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不过说起来刚刚我真以为小沈总和你认识呢。”戚萱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斜着眼瞄了一眼接过资料袋准备看的林语眼,揶揄道:“我来亿嘉这么久,可从来没见他主动跟谁搭讪过,果然美女走到哪都招人喜欢。”
林语听她这么调侃,笑笑没接腔,伸手将资料袋里的一叠资料一并抽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企业文化宣传册扉页上占了一大半篇幅的照片。
剑眉星目,唇角微噙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副天之骄子的矜贵模样。
帅是真的帅,就是这种把自己照片印在企业文化宣传册上的行为看起来多多少少有点自恋。
目光再往下移,是他的签名,“沈之初”三个字苍劲有力。
名字也有点中二,但字写得确实不错。
戚萱倚在桌子旁看林语对着她们boss的照片发怔,转了转眼珠就吃吃地笑了,“怎么样,你觉得和老秦比,是不是还是我们boss更帅一点?”
说的是两个人共同的朋友,今天拜托林语来给戚萱救场的秦子舒。
林语想起对方拜托她过来时微微蹙起的长眉和认真的深邃眼眸,“嗯?”了一声,抬手合上企业宣传画册,“还是秦子舒帅一点。”
戚萱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撇撇嘴还想说点什么,无奈兜里的手机催命似的响起来,只好跟林语告了声歉,接了通电话就走了,说是叫她一个人好好准备一下,等会儿过来叫她。
本来也不是什么非常专业的商务谈判,涉及的专业词汇不多,林语翻了遍文件心里有了底,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神,撑着下巴发了一阵子呆,索性摸出手机打开搜索栏,输了“沈之初”三个字进去,想看看这位“小沈总”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什么神通。
词条倒是有的,不过还没看上两行,就被探头进来喊她出去的戚萱打断了。
之前秦子舒一脸郑重严肃地拜托她过来亿嘉帮忙的时候,林语还以为是什么艰苦卓绝的会议呢,因为自己脑震荡还在恢复期的缘故,虽然一口答应了,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忐忑的。可事实上整场会议完全和戚萱说得一样轻松,因为大部分细节已经在之前的谈判中沟通好了,今天只是走个过场签协议,并没需要费太多地口舌。
如果不是对方有个听不懂英语的小语种客户,林语甚至觉得压根不需要什么翻译。
因为脑震荡的事情她欠秦子舒一个人情,这次受他之托来帮戚萱,也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本来以为今天是雪中送炭,没想到原来是锦上添花,这人情没还回去,看来还得接着还。
会议结束后本来还有饭局要跟,不过考虑到林语刚出院没多久,戚萱就没好意思再叫她继续跟着,一路千恩万谢地把她送下楼,这才回去善后了。
林语出来的时候正是午餐时间,CBD不好叫车,林语站在路边等了半天,几个约车软件轮换着刷新,最后对着手机上一百多号的排位叹了口气,摁灭手机塞回兜里,打算慢慢地朝还不算太远的地铁站走。
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了喇叭声。
刚聚精会神地工作了两个多小时,本来就有些头脑发昏,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喇叭吓了一跳,林语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还没怎么痊愈的脑袋里好像有小球滚来滚去一样难受,使得喇叭声越发刺耳。
可能是她挡了别人的路,林语下意识地朝边上避了避。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领情,又摁了一声喇叭,一脚油门下去,原本在她身后的车子直接开到了她眼前,紧接着一个漂亮的甩尾,直接将车子横挡在了她眼前。
林语本来就被他的喇叭声震得脑袋嗡嗡响,又被对方逼停了脚步,只好停下脚步定睛朝车身看去。
原来是辆骚气冲天的大红色玛莎拉蒂。
林语闭了闭眼睛,想起医生说她最近可能会比较易怒,要学会自己控制情绪,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
这年头做个普通守法好公民都已经这么难了吗?青天白日,她就贴着路边慢慢地走,也能碍着万恶的资本家开车了。这又按喇叭又别车的,是故意找茬?
没完了是吧,她也想看看今天又是哪位壮士奉旨前来找她的不痛快。
林语想到这儿往前跨了一步,抬手刚想敲车窗,对方已经先将玻璃缓缓地降了下来,露出一张有点眼熟又意外的脸来——
刚刚电梯里带笑的好看眉眼染上了几分戏谑,原本牢牢扎在领口的领带不翼而飞露出半枚锁骨,袖子也随意地挽在了臂弯以上的位置,男人线条流畅优美的小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侧身朝她露出一个介于[痞里痞气]和[彬彬有礼]之间的笑容。
这是刚刚戚萱口中“落在他手上职业生涯就玩完了”的、把自己照片印在企业宣传册扉页的小沈总。
沈之初。
林语怔了一下,眯着眼睛没说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秉持着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的原则,默默地从车子边绕开,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继续顽强地朝地铁站行进。
对方也没开口纠缠,只开着骚气的玛莎拉蒂缓缓地在她身边跟着,林语挪一寸他便挪一寸,林语挪一尺他就挪一尺,一来二去,硬生生地把她直逼到路边还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堆里。
男人眉眼间还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戏谑,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见她面无表情地停住了脚步,微微扬起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怎么,假装不认识我?”
林语站在一叠厚厚的落叶上没动,隐隐作痛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凝结着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结晶的俗语来:
人在做,天再看,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第3章不请我喝杯酒吗……
这事说起来话长,还得把时间推回到一个月前,从一桩莫名其妙的相亲说起。
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是她妈的一位同事,后者大概有当红娘的爱好,也就是和她将将打过一个照面,就把她的终生大事给惦记上了,没过两天,就连相亲对象也安排的明明白白。
听说对方是她妈这位同事的朋友家的七舅姥爷的八大姨家的青年才俊,小伙子人长得倍儿精神、家里倍儿有钱,和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特别适合结婚生孩子,她要是不去相,那就是不给面子。
林语虽然对结婚生孩子没多大兴趣,但毕竟是别人家好心介绍,她妈也盛情难却,索性就答应了下来,打算见了面再和对方好好说一声,免得驳了这位同事阿姨的面子。
林语赴约的时候是真心秉持着个友善平和、成熟礼貌的心态去的,寻思着对方要是真心实意想要相亲,就跟人家好说好商量,表明态度不要耽误了人家,也算是交个朋友,既不会拂了中间七拐八绕的一众介绍人的面子,往后江湖再见也好相处;对方要是也是被家长逼过来的,那就更好了,两个人没准还能达成个抗相亲统一战线,从此一劳永逸,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是这么想的,态度也端正,虽然不至于说是盛装出席吧,可也悉心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还特意早到了几分钟,礼貌上算是做了个十成十。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对方并没打算理性地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甚至还隐隐地有些智障——
接到介绍人“人家小伙子看了你的照片,觉得不太合适,临时决定不见了”的消息时,林语已经耐着性子独自在之前约定好的地点喝完两杯咖啡了。
林语闻言就有点懵,这人要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见,直接拒绝就好了,干嘛先一口答应下来,再特意放她的鸽子?而且什么叫“看了照片觉得不太合适”,她的长相有那么刺激吗?
凡事至少都得有个像样点的解释,林语撂下咖啡杯多问了几句,对面介绍人还不太好意思,欲言又止了几次,半天才憋出来一个聊天记录的截图转发给她。林语点开截图扫了几眼,瞄到“一看这种长相就水性杨花”几个字,一口老血差点直接喷出来。
什么叫“一看这长相就水性杨花”,林语觉得这人脑子里不只是进水,只怕是糊水泥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互相砍几刀,非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层面呢?
林语心里窝着火没地方撒,截了图在闺蜜群里吐槽,立刻得到了热烈的响应。
闺蜜一:
闺蜜二:
闺蜜三:
第三个说话的闺蜜说得出就做得到,江湖又仗义,几个闺蜜平日里还真就靠她照着,林语被她逗乐了,转手把那奇葩相亲男的照片发到了群里,一句没打完,群里就沸腾了。
闺蜜三:
闺蜜三:
闺蜜三:
林语原本没想会那么巧,哪知道点开图一看,照片上左拥右抱春风得意的人果然是那个放了她鸽子的奇葩相亲男,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敢情人家这位公子哥儿一面跟介绍人攻击她水性杨花,一面在夜店环肥燕瘦快活着呢,做人也不能这么双标吧?
还没等回复,闺蜜的消息又跳出来一条,说姐妹几个都在,问她要不要过去为民除个害。
为不为民除害倒在其次,但心中这口恶气实在不能不出,林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照片,抬手招来服务生结账。
几个闺蜜所在的酒吧离她不算远,开车十几分钟的路程。林语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合计待会儿到了酒吧要不要先礼后兵一下——毕竟是公共场合,闹事什么的也不好,真打坏了还得赔。正想着,闺蜜群里就传来了最新消息,说是奇葩相亲男这波人跟酒吧里另一波人打起来了。
看来嘴贱的人果然是倒哪里都讨人嫌,林语依次把闺蜜群里看热闹的直播战况扫了一遍,还没爱看你玩,车子就已经到了地方。
林语付钱下了车,刚进了酒吧的门,就碰上了堵在酒吧门口茬架的这两拨人,整间酒吧乱哄哄的,不少人趴在二楼栏杆上顺着天井往下看。
她被堵在门口进不去,抬头和二楼包间外看热闹的几个闺蜜确认了眼神,也不急,索性靠在门边上欣赏这出闹剧。
看群里的意思,和奇葩相亲男打架的那波人本来是已经打算要走的,不知道奇葩相亲男说了什么出言不逊惹恼了对面那波人里的一个中心人物,人都走到门口了又退回来,冷着脸叫奇葩相亲男道歉,后者死撑着面子不肯道歉,还腆着脸把话高声又说了一遍正面刚,彻底把那人惹火,直接就动手了。
林语的这几个闺蜜当时正在二楼的包间里把酒言欢,还是听到外边闹哄哄的才出来看,前情提要也是道听途说又转述在群里的,两个人到底因为什么起得争执她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事是祸从口出,一言不合打起来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龙卷风,而奇葩相亲男这边的战斗力明显不如对面那几个人,林语到的时候一场群架已经打到了尾声,除了奇葩相亲男鼻青脸肿摇摇晃晃还能站起来负隅顽抗,其他几个已经被打趴下了。
林语抬手“咔嚓”就是一张照片,低头给自家老妈发过去叫她也看看这相亲对象到底什么模样,日后那同事阿姨问起来也好应对,再一抬头,好死不死正看见奇葩相亲男从地上摸了个酒瓶子就往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伙儿人里下手最狠的那个“中心人物”后脑勺上砸。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事后林语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怎么回事,反正当时脑子一热,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链条包已经抡出手了。挺沉的链条包将将擦着前面要走的那人肩膀穿过去,端端正正地砸在了奇葩相亲男的脸上。
前面那“中心人物”这才回头看到了捂着脸直“哎呀”的奇葩相亲男手上拎着的酒瓶子,扬起就是一脚,直将他踹在一旁,才转身朝她走过来。
林语刚出手的时候没怎么仔细看,等那人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对方原来长得很有几分姿色,眼神很亮,身材也很不错的样子,心道没想到自己还英雄救美了一把,顺带着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这生意真是稳赚不赔。
正想着,就听见被踹在一边起不来的奇葩相亲男走调的声音破锣一样响起来:“我艹你是林语?你他妈没认出来我是谁吗,你帮他不帮我?你特么不是想攀高枝嫁到我家来么!我跟你说,这事凉了!”
他悄么声儿地滚蛋也就算了,这时候还提起相亲的事情来刷存在感,林语心里那股邪火被他一句“攀高枝”又勾了起来,冷笑了一声上前补了两脚,正后悔今天怎么没穿双细细的高跟鞋,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是刚她出手救的那个“中心人物”,此时已经走到了近前,听到奇葩相亲男的话怔了一下,好看的眉毛扬了扬,语气有点诧异:“你真的和他相亲?”
这话问的,要是知道对方是此等人渣,就是她妈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她都不会去,和这种人相过亲,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林语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眼前那人长眉一敛,将她往后一扯,抬起长腿对着奇葩相亲男又是几脚。
奇葩相亲男被揍没够,心里还不服,鼻青脸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想叫嚣着往上顶,不过这次被手疾眼快的同伴拽住了,拉拉扯扯连滚带爬地出了酒吧,还能听见奇葩相亲男仿佛灰太狼一般不甘心的那句“你给我等着!”
酒吧里这才恢复了安静,刚才不知道去哪了的DJ也开始重新打碟。夜店里这种事司空见惯,大家很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重新开始了夜的狂欢。
闪烁的灯光有点晃眼,林语不适地蹙了下眉,抬头看了眼楼上趴在栏杆上表情精彩的几个朋友一眼,还没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原本站在她身旁的“中心人物”已经侧身朝她靠了过来,低头在她耳侧不深不浅地说了句话。
声音清悦好听,微微噙了点戏谑的笑意。
“不请我喝杯酒吗?”
第4章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说的有意思,好像她才是该道谢的那一个。
林语心里记着他刚给奇葩相亲男那几脚,想来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打起来的,但确实变相地替她出了口恶气,就没计较,抬头请示了一下还趴在栏杆上直盯着她们看的几个闺蜜,见大家纷纷露出“带上来叫姐妹儿观摩观摩”的期待眼神,就一口答应了。
那“中心人物”的朋友也有眼色,只他一个眼神过去就散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施施然地跟她上了楼。
林语隐约记得自己一开始只是打算请他喝两杯酒就相忘于江湖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就在包厢的沙发上稳稳当当地坐下了。
再后来的事林语不记得了。
她酒量不好,两杯酒下肚,就断片儿了。
林语的母亲纪清敏是荻大外语系的副教授,上头还有个亲哥哥,也是德高望重的长江学者,到了她这一辈儿勉勉强强也算半个书香门第,平日里对她管教严格,林语从小到大一路循规蹈矩地走过来,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所以宿醉第二天,闺蜜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跟她复述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时,林语一开始是不信的。
闺蜜之一的乐以阳背靠沙发说得绘声绘色:
“你就朝后这么一仰,眯着眼睛勾着人家下巴问他芳龄几何可曾婚娶,那个大帅哥可能是被你吓到了,愣了一下摇摇头还没等说话,你就嘿嘿一笑饿虎扑食地啃上去了……”
虽然说乐以阳这话很明显有夸张的色彩,但林语揉着自己那宿醉过后隐隐作痛的大脑回忆了一下,居然……好像……似乎……大概……自己是真的这么干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就喝了两杯酒,就两杯,怎么可能就……耍流氓了呢?
不幸的是乐以阳没瞎说,她是真的酒后乱性把人家摁在沙发上给亲了个心满意足;幸运的是当时几个闺蜜都在也都还清醒着,看见她突然来这么一出,震惊之余很快就把她从被摧残的“中心人物”身上拉到一边去,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没容许她做什么更出格的事儿。
据乐以阳形容,对方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发丝凌乱、衣冠不整,唇角、下巴都是她不管不顾的口红印子,脸上的神情风云变幻,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直接走了,看起来并没有打算找她要精神损失费的样子。
林语提心吊胆地听她添油加醋,直听到那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只暗暗地祈祷日后千万别再遇上他,省得两个人都尴尬。
时光如梭岁月如河,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林语差不多已经将这事忘干净了,哪曾想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在电梯间碰到当初被自己摁在沙发上肆意轻薄的男人,更不可能想到对方居然开着辆骚气的玛莎拉蒂将她堵在路边。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最好不要随随便便放浪形骸招惹别人,就算是在酒吧也不行,万一不小心惹到了什么大佬,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刷”地一下冒出来找你秋后算账。
林语站在落叶堆里和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的男人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镇定地开了口:“中午好,吃了吗?”
沈之初大约没想到她会直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看的眉眼微怔了片刻,才轻笑了一声,眼底的戏谑更盛,“怎么,打算请我吃饭?”
这人怎么回事,上次蹭酒蹭得自己清白都快不保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今天还敢跟她要饭?
林语摇摇头冷静地拒绝:“没。”
好在沈之初并没打算继续无理取闹,而是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只是这话题有点棘手:“你为什么会在亿嘉?”
林语来之前考虑了一百种可能,其中关于被问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是撒谎说自己是亿嘉的员工。但因为对方是沈之初,林语觉得这个办法行不通。
“我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可以。”对方也笑意盈盈,看起来亲切又随和:“我去找电梯里那个小丫头问也是一样的。”
她在电梯里怂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还不就是怕他一言不合去找戚萱问她是谁,等他真去找戚萱,照刚刚戚萱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的反应,小姑娘还不吓得和盘托出,直接把自己和秦子舒什么的都交代进去?
骗人这种事还是交给她来吧。
林语飞快地给自己打了个腹稿,咳嗽一声开了口:“这件事其实……”
“上了车再解释吧。”
嗯?
上车?上什么车?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上车?
林语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辆张扬又狂野的玛莎拉蒂,内心是大写的拒绝——毕竟一个多月前她把人压在沙发上为所欲为的时候虽然喝醉了,可沈之初却很清醒,眼下的状况来看,他也是牢牢记着一点都没忘的,这种情况下她不是明摆着“上贼车”么。
可沈之初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唇边的笑意还没散尽,抬手撑住额角喃喃自语道:“我记得那小丫头工牌上名字写的好像是……”
话音未落,林语已经弯腰钻进了骚气冲天的玛莎拉蒂,“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给戚萱惹麻烦]和[被沈之初杀人灭口]之间,她决定舍生取义。
林语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默默掏出手机给闺蜜群里的扛把子乐以阳发了 吃了倒是不至于,不过人在江湖有点戒心总没什么错,这件事上林语理直气壮,说话也有底气:“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你们这些富二代能做出什么事。”
沈之初被她猝不及防地怼了一下,也没恼,只是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发动了车子。
“富二代不都是丁堰那样,”沈之初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侧头瞄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而且我也不是富二代。”
前面的“丁堰”说的是和她相亲的那位奇葩相亲男。
林语“哦”了一声,算是百分之五十的赞同。她是不知道沈之初,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荻市人,沈氏集团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沈之初确实不能说是富二代,他应该是富N代。
不过……
“是不是丁堰那样的我不知道,但你这种连自己真名都不肯说的人,有点防备总是没错的。”
林语后来虽然不胜酒量断片儿了,可上楼的时候还清醒得很,她明明白白地记得自己在人声嘈杂的楼梯上问过沈之初的名字,后者也明明白白地凑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沈二。
他怎么不说他叫Mr.Nobody呢,cos一下《无姓之人》多带劲。
沈之初听到这儿又笑了,侧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尖,“我那是有苦衷,毕竟打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林语点点头“哦”了一声,看来他还挺爱惜自己的羽毛。
不过这事确实是,沈氏的公子何等矜贵,居然会和丁堰那种烂人品的混账在酒吧打架。这事传出去,确实多多少少有些掉价。
“那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以她进去围观的时候丁堰脸上鼻青脸肿的模样来推断,沈之初下手之狠厉,八成是被冒犯到了什么不可触及的底线。莫非是什么豪门恩怨爱恨情仇,比如说丁堰抢了他女朋友那种?
沈之初的反应倒是很平淡,好像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答道:“看他碍眼。”
林语:……
嗯……这个理由,真是出乎意料地简单粗暴。
“你呢?”男人熟练地转了个弯,侧头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会和那种人相亲?”
这口气里对丁堰的满满的鄙视和嫌弃深得林语的心意,后者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知道我妈的同事居然给我介绍这种人。”
简直就是后患无穷。
对方的注意力倒是有点跑偏:“你现在着急结婚?”
林语侧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感觉他好像真的很想知道的样子?
“长辈的一片好心,拒绝了不太好。”
沈之初认同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沉吟片刻,终于提起了一个林语十分担忧但早晚会被提起的话题,“那天晚上……”
“你放心,”连续运作了一个上午的大脑微微有些疲惫,此时柔软的座椅和似有似无弥散在空气中的小提琴曲都叫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继而有些困倦,林语打了个哈欠,靠在副驾驶座椅上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慵懒:“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空气有片刻的宁静,只听得见莫扎特第五交响曲在车子里来回飘荡。
沈之初轻笑了一声,又拐了一个弯,没继续说下去,语气很淡,直接岔开了话题,“你最好不要现在睡着,我们马上就快到了。”
又不是她想睡,是脑震荡后遗症比较嗜睡,她也控制不了啊。本来这时候她已经回家睡了,还不是他……林语打着哈欠在心里默默地反驳,想到这儿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等等,她上车是要干什么来着?
林语用力眨了眨眼睛朝车窗外望去,“你要带我干什么去?”
说好的上车解释她今天出现在亿嘉的原因,怎么车都开了一路了,他却一直在和她扯些有的没的?
“你刚才不是问我‘吃了吗”么?”沈之初熟练地将车子拐进地下停车场,侧头看了她一眼,“我没吃。”
所、所以呢?
“我饿了,要吃饭。”
第5章她是中了邪才会觉得……
林语目瞪口呆。
所以说早些时候戚萱那番溢美之词果然还是带了员工滤镜开了美化效果的吧?眼前这个脑回路清奇的男人到底哪里算得上“思维缜密的厉害角色”?
相比于林语,沈之初倒是自然得很,一气呵成地停下车子熄了火,迈开长腿很快绕过来顺手将她这一侧的车门打开了,眼底依然噙着笑,“你请客。”
林语:……
论脸皮厚,他确实是无人能及。
两个人下了车子进了电梯,林语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人根本就是仗着自己长的帅又蹭喝又蹭吃、看起来根本不务正业”的设定,看着沈之初熟练地按下电梯键,还没等再说什么,刚刚随手塞进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秦子舒。
他这时候打过来,大约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完美完成任务。
林语瞄了一眼手机,又瞄了一眼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似乎仍沉浸在成功讹人吃饭的喜悦中的沈之初一眼,按下接听键。
话筒那端立刻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你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沈之初的眼睛一直望着电梯液晶显示屏上不断攀升的数字,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通话内容的样子,但毕竟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林语淡定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的很细,“还好,挺顺利的。”
对面的人也没多想,不知道她这边出了个大岔子,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安全到家了吗?”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是应该到家了,林语侧头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还没,出了点意外状况,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
“什么意外?”大约是她描述的不清楚,对方当即有点风声鹤唳,隐隐透露出了几分担忧和焦虑,“该不会是丁堰死心不改,又……”
电梯门打开又合闭。
林语听出他的担心,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半路碰上了一个朋友,出去吃个饭。”
对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非常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又叮嘱道:“你刚出院没多久,还是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早点回去。”
秦子舒待人向来如此,虽然语气稍冷淡,但的的确确是实打实的关心。
林语“嗯”了一声,回答也简洁:“我知道。”
电话那端应声挂断。
林语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站在身旁的沈之初。对方仍和刚才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只是面上疏无笑意,刚刚因为要饭成功而产生的喜悦已然不翼而飞,看起来隐约有些电梯里碰见时的清冷。
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男人已经率先开了口,“是秦子舒打过来的?”
林语“嗯”了一声,突然愣住了。
秦子舒并不是亿嘉的员工,只是戚萱和林语共同的朋友。前些天戚萱团队里负责翻译方面工作的姐姐临时请假回家了,一时之间找不到靠谱的人,秦子舒才想起她来,拜托她帮下忙。林语没想到沈之初会知道秦子舒的名字,电光石火突然恍然大悟:既然连秦子舒的名字都知道了,那他……已经找过戚萱了?
似乎是看出了林语的心思,男人无声地笑了笑,抬手按下电梯键,“那个小丫头都说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审讯时的“对方都已经交代了”一样,就差叫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林语有种自己的舍生取义全都打水漂了的无力感——要知道他已经找过戚萱了,她犯得着陪这位少爷聊天吃饭吗?他刚刚故弄虚的骗她,其实就是为了讹她一顿午餐吧。
沈之初到底是不是沈氏的二公子啊,开着玛莎拉蒂讹人请客这种事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正想着,没留神电梯已经下行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林语想起刚刚电梯门打开又合闭的时候沈之初插着口袋完全没有动,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她们明明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怎么忽然电梯变成下行了?
男人却已经气定神闲地迈出了步子,只是耳朵尖有点红,“看什么,刚才走神了。”
哦,直勾勾地盯着数字也能错过楼层,他这不是走神是眼瘸吧。
遥记得今天早些时候他刚教育过她坐电梯的时候走神很危险,半天还没过去,他自己就被抓到现行了。林语撇过头去偷偷抿着嘴笑了笑,快步跟上沈之初,和他并肩而行。
“你们是什么关系?”
一句话冒的没头没尾,林语“啊?”了一声,很快意识到沈之初这个“你们”八成指的是她和秦子舒。
其实她跟秦子舒的关系还真不算是特别近,仔细算起来充其量能说是校友,还中间差了有两三届的那种,认识的原因是两个人同在学生会,虽然对方从学生会主席的位子上退下来的时候她才刚入秘书处没多久,只不过打了个照面,但四舍五入一下,勉强算是她的前辈。
要说真正成为朋友,还是她毕业去了秣城工作以后的事。
秦子舒那时候刚巧也在秣城做律师,工作上交集了几次,两个人就渐渐熟络了起来。后来她在秣城出了场事故,孤身一人远在他乡,多亏了秦子舒的照拂,林语都默默记在了心里,下决心以后秦子舒的忙她都绝不含糊,这才有了这次替他来亿嘉做翻译的事情。
不过这是她自己的事,自然是没打算和见过两次面的沈之初絮絮叨叨说这么多,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还算不错,怎么,你有什么官司要打吗?”
沈之初侧头看了她一眼,“他现在是律师?”
“嗯,”林语跟着他进了餐厅,想来戚萱也不会和他说秦子舒的职业,这句是她多言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没准可以给你打个折。”
林语说的时候就是随口一诌,实际上秦子舒远在千里之外的秣城,就算他供职于业内知名的红圈所,以沈之初的人脉,也大不必万里迢迢去秣城请他帮忙。沈之初当然没放在心上,只随口一问,两个人进了餐厅落了座,便有服务生过来点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语觉得自己被服务生偷瞄了好几眼。
正想着自己今天的衣着打扮妆容发型应该都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听见坐在对面挑挑拣拣点菜的男人随口向她推荐道:“他们家的Mojito调的不错,要不要喝一点?”
林语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喝酒。”
沈之初这才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仍挂着浅笑,“没关系,今天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儿。她刚刚就知道他点酒是故意揶揄她酒量浅,可没想到他又说什么“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做好什么心理准备?要不是他长得帅,就这么说话,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林语眯着眼睛冲他凉凉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一击命中丁堰的脑袋吗?”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好奇,并没有意识到林语突然提起这件事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是练投铅球的,力气大得很。”
沈之初听出这是自己又触到她的底线了,不急不闹地偏着头笑了一下,显得干净、阳光又纯良。
林语靠在椅背上被这个笑容晃得有点恍惚。她见沈之初两面,满打满算也没相处多久,可就这么短短的两面里,这人大约笑了有二十次了。
沈之初大概是她见过的最爱笑、笑起来也最好看的人了。
可能是她走神走得太明显,坐在对面的男人笑得更深了一点,如晨星般清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淡淡的暖意,微微扬了扬眉,悠然说道:“帅是帅了点,也不用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算了,她刚刚是中了邪才会觉得他纯良。
“你这人还真是……”林语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想到自己身上还肩负着替戚萱斡旋的重任,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臭不要脸”四个字努力咽回了肚子,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得寸进尺。”
对方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只是笑笑岔开了话题,“本来以为你是亿嘉的员工,没想到是个误会,害我白高兴一场。”
这话放在别的场合别人嘴里说出来,多多少少会叫人浮想联翩,可从沈之初口中说出来,林语就听出了点别的味道——他高兴什么,该不会是暗戳戳地想要打击报复吧?
“沈之初,你到底是有多恨我啊?”喝断了片儿强吻他确实是她的不对,可是总不能就此赖上她了吧,林语隐隐觉察出沈之初根本没打算讹一顿饭了事,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脑袋瓜子又开始痛了起来,“那天的事,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对,我酒后失态了。”
林语说到这儿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今天我请你吃了饭,这事能不能就此翻篇,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话还是要说到明面上,她现在实实在在是没精力应付沈之初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然而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却微微蹙起了眉。
“不能。”
第6章跟我吃饭这事有那么……
“不能。”
两个字说得站钉截铁,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他的态度,是不打算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
林语被他用两个字怼的气息一滞,差点急火攻心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假装没听见沈之初的不依不饶,直接站起身朝他弯着眼睛笑了笑,“不好意思,去趟洗手间。”
难得正色的男人双手交叠,支在桌面上撑着下巴审视了她一两秒,没等做出什么反应,林语已经气定神闲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挎包离开了桌边。
不出意外的,身后响起男人清越好听的声音:“洗手间在左边。”
林语全当没听见,坚定地朝右拐了一个弯,看见前台后立刻加快了脚步。
她当然知道洗手间在左边,右边是出口。虽然最近还处在脑震荡恢复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的方向感还是很好的。
林语干脆利落地结了账,顺手要了瓶纯净水,成功出了餐厅才停下脚步,靠着路边一根路灯杆舒了口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照着沈之初这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态度,她最好还是趁早放弃替戚萱斡旋的想法,尽快脚底抹油吧。沈之初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没法做预判的人她一点法子都没有,说不定她早点消失反而还帮了戚萱一把,再聊下去,指不定要被她连坐呢。
林语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地又喝了一口水,正要拧上瓶盖,就打背后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想溜?”
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呛出了眼泪。
身后的那人可能也被她这个自己喝水把自己呛到的操作震惊到了,愣了一下,才从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真的想溜?”
想溜当然是真的想溜,还能有假的?林语被这口纯净水呛得死去活来,猛地咳嗽了几声,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大脑立刻变本加厉了起来。脑子里好像有颗不大不小的球,顺着她咳嗽的起伏滚来滚去,很快就带来了一阵眩晕和排山倒海的挤压感。
林语有点脚下不稳,下意识地朝旁边扶了一下,以为自己能扶住路灯杆,入手的却是质地精良的衣料。几乎是同时,她听见沈之初微微有些诧异的声音,这是……他的手臂。
“饭还没吃,你跑什……林语,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虚浮地抓着他手臂的细白手指猛地缩紧,林语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沈之初,用力扭回了头,然后直接“哇”地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
要不怎么说怕什么来什么,这下糗出大了。
林语一早就没吃什么东西,又在亿嘉蹉跎了一个上午,本来肚子里就是空的,只吐出了一滩黄水,只是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手心额头都浸了冷汗,两眼都有些发黑,意识模糊前,林语朝对方勉强地笑了一下,挤出几个字:“抱歉,我脑震荡……”
……
林语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头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视线还有些模糊,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正靠在门口,好像是在和一团模糊的白影说话。
听不太清楚,好像是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还带着迷幻的叠音,林语闭上眼睛将精力集中在耳朵上,勉强能够听到一道陌生的男声在说什么“脑震荡后遗症不容小觑……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不想好了……”之类的话。
虽然零零散散,但也听得出这位医生对她没有好好静养的痛心疾首。
眼皮有些沉,虽然是刚刚醒过来,可头却很痛,胃里也一阵阵的不舒服。林语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刚想要抬手翻个身,左手就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摁住了。
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她的耳侧。
“别动,在输液。”
紧接着,另一只手便覆上了她微微有些发热的额头,然后慢慢向下,遮住了她的眼睛。声音有点熟悉,语气也温柔。
“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林语听话地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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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医院的窗正巧是朝南的,金红色的余晖顺着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在人脸上,有点痒痒的。
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怔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侧过头看向一手撑着额角坐在一旁打盹的男人。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也微怔了片刻,紧接着就露出了一个比夕阳还要璀璨的笑容。
林语微微蹙起眉。
“沈之初?”
刚刚那个叫她安心睡说守着她的声音,居然真的是沈之初?
“林语,和我吃饭这事儿有那么恶心吗,你都恶心吐了?”
声音虽然好听,但带着非常明显的戏谑情绪。
林语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叹了口气没说话。
不可能是沈之初的,刚刚一定是在做梦,眼前这个人是不可能像幻觉里那么可靠又稳重的。
放在床边小桌上的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
林语想探手去拿,但因为左手还在输液,右手又不够长,努力了两把都没有成功,才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完全坐在一旁抄着手看热闹的沈之初。
“能帮我递一下手机吗,谢谢。”
对方这才长臂一展摸过了手机,不过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先拿到眼前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非常轻微地“呵”了一声,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她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
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沈之初抿了抿薄唇,停顿了片刻才重新开了口,冷冷地报了一串地址,听起来像医院,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医院惨白柔软的枕头里默默注视着他一气呵成地接电话、挂电话,差点产生了那个手机不是自己的的错觉——好像是打给她的电话来着,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说接就接了?她只不过是拜托他把手机递过来而已……
好像感觉到了林语无语的目光,沈之初“咔哒”一声将手机重新放在了小桌上,偏过头朝她笑了笑,“秦子舒说他一会儿过来看你。”
林语:……
算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她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林语:“医院来。医生怎么说?”
林语觉得自己这两句话说的挺有礼貌挺正常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到这位大少爷的逆鳞了,后者闻言忽然收敛了一直挂在唇角的笑意,眸色渐深,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严肃,“你怎么会脑震荡?”
这话问得有些严厉,口气可以和她妈相媲美,林语被他问得有点懵,张了张嘴,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和盘托出了:“上个月初,有天晚上快打烊的时候,丁堰带着一拨人过来闹事。”
这事的因果说起来还是两个月前酒吧的事情有关。那天晚上丁堰在一众狐朋狗友面前狠狠地丢了面子,不知道怎么就把仇记到了林语身上。
起初也没什么打击报复的苗头,只是她母亲的同事阿姨那边几经周折传过流言,说那边明明已经拒绝了,林语还不死心追着人家见面,丁家的儿子对她很不满,以后都不敢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了。虽然事情被歪曲得不成样子,但丁堰到底什么样林语已经提前给她母亲打了预防针,也没影响什么。可后来也不知道丁堰是从哪打听的,知道了林语在荻大附近新开了家咖啡厅,就带着一拨人上门了。
林语是万万没想到丁小公子心胸那么狭窄度量那么小的,也没想到他记仇记得那么久,可真是“小人”报仇十年不晚,时隔一个月还能骂骂咧咧地找上门。
当天晚上店里没什么人,只有林语和一个服务生小妹在,丁堰带着一拨人踢门进来的时候,服务生小妹直接就吓哭了,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要报警,被丁堰的一个狗腿子推搡了几下,林语就火了。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
林语不是闺蜜圈扛把子乐以阳,除了因为以前玩过射击眼神比较准外,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吵吵嘴架还行,但真动起手来,哪能顶得住一波流里流气的富二代,推搡之间没留神脑袋磕到了吧台上,撞得还挺重,当场直接就昏过去了。
要不是秦子舒刚好来荻市出差,顺便来咖啡厅看看她,正巧撞上了慌慌张张要溜地丁堰,林语还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
第7章苍天绕过谁
林语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堪称云淡风轻的典范,虽然人还没好利索,可是态度上已经算是把这事翻篇了。
毕竟丁堰在这件事上只是逞了一时之快,后来也没少因为伤了她而吃苦头。
虽然她对法律上的事情并不太懂,但秦子舒却是一名专业的律师,关于丁堰的诉讼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林语当时在还住院,并不是特别清楚,但这案子最后是她赢了。至于后来丁堰亲自登门赔礼道歉,怂得腿肚子转筋差点给她跪下的事,八成就和她那个常年不怎么在国内露面的老爸有关了。
要不怎么说丁堰没脑子呢,仗着自己家里有两个破铜板儿,对方的底细都没打听清楚就敢三番两次的奚落轻侮找上门来,怕是丁家也后继无人、富不过三代。
这话说起来长,林语简明扼要地大概说了说,也不知道坐在床边撑着额角眸色沉沉的男人有没有听进去,等林语说完了不见他有个什么反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或许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打算知道的这么详细。毕竟这事最开始和沈之初也沾了关系,现在说起来,好像是跟他抱怨自己替他背了锅一样。
正思忖自己是不是失言了,余光就扫到病房门口的一道笔挺背影。
对方并没有进来,只是靠在门口静静地站着,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只是看向病房里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冷冷地望着坐在床边的沈之初。
后者原本是背对着门口的,并没有看到来人,还是见林语忽然朝门口定定地看过去,才跟着扭头看了一眼,又是声音极轻地“呵”了一声,既没有站起身,也没有打招呼。
从一开始林语就觉得沈之初对待秦子舒的态度有点微妙,眼下这两个人见了面,气氛却冻得像是冰窖一样,就更觉得奇怪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剑拔弩张个什么劲。
最后还是沈之初先打破了对峙,不过不是跟秦子舒,而是扭过头来跟她说话:“医生建议你留院观察,这两天就不要乱跑了。明明还病着,逞什么强。”
这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知道还以为跟她多亲近呢,林语张了张嘴想说话,还没等说出口就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完全给堵回去了。
那人轮廓线条优美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使英朗潇洒的五官也跟着变得柔和了起来,男人朝她露出了一个干净又宠溺的笑容,声音清悦好听,“乖。”
原本有一百句话要说的林语直接被他的美男计收买倒戈,讪讪地“嗯”了一声。
这位少爷看来很知道自己的美色有多强的杀伤力。
沈之初果然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就挂着那个明晃晃的笑容,抬手将他刚刚故意放得好远的手机塞进林语手里,说了句“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就不容拒绝地站起了身。
林语被他一通莫名其妙的神操作搞得有点懵,掐着自己的手机“哦”了一声,就见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和秦子舒擦肩而过的瞬间,声音非常淡的轻笑了一声。
秦子舒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他那声轻笑的时候猛地扭过了头,虽然是背对着林语,但林语非常确信,他一定是冷冷地目送沈之初离开的。
林语咳嗽了一声,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秦师兄,你怎么来了?”
难道他最近又来荻市出差了?
秦子舒这才回过头来,朝病房里走来,“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被挂断了,最后一个是沈之初接的,我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好几个电话?
林语低头看了眼手机通话记录,在刚刚沈之初接电话之前,果然有四个电话被一秒挂断了。一想到沈之初坐在她床边拿着手机专心致志摁电话的场面,林语没忍住乐了。
“怎么?”见她忽然笑了,秦子舒微微皱了皱眉。
“没什么。”林语觉得自己挺正经的一个人都快被沈之初带偏了,连忙摆了摆手,转念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是沈之初?”
难道沈之初其人如此有名,连秦子舒这种生性冷淡不太关心工作以外的事情的人也知道?
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意味着秦子舒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认识。”
看样子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认识,林语就没再问下去,反倒是秦子舒问起她怎么会和沈之初在一起的事来。
因为其中还涉及到此次秦子舒拜托她去帮忙的对象戚萱,林语除了将之前和沈之初一起在酒吧打架的事情略去,基本上可以说是原原本本同秦子舒复述了一遍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同时得到了秦子舒“跟戚萱通过话了她应该没什么事”的答案,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两个人正说着话,负责拔针的小护士就推门进来了。
林语本来看见吊瓶里的药快滴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按个铃,没想到刚一动念头小护士就来了,更没想到小护士来拔针也就算了,居然还提了个保温食盒进来,一进来就笑呵呵地说她男朋友体贴,不但特意提醒她过半个小时过来拔针,还又叫人送了粥来。
林语早上就没吃什么,中午和沈之初到了餐厅饭也没吃成,刚醒过来的时候没顾上胃,现在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看见食盒眼睛都快绿了,乖乖地等护士拔了针和头上七七八八的装置,刚起身打开食盒,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你刚说,我男朋友?”
这粥怕不是送错病房了,她哪来这么体贴的男朋友?
护士也没想到进来的时候屋里还站着个神色冷清的男人,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子舒,又看了看林语,话已经说出去了又有点疑惑,赶快改了口:“医院的沈先生。”
林语这才笑了笑放心地打开了食盒,顺便解释了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护士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又瞄了一眼雕塑模特一样站在一旁的秦子舒一眼,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叮嘱她吃完了把食盒放在桌上,就转身出去了。
莫非刚刚那个送她来的大帅哥不是她男朋友,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才是?那可就有意思了,那位沈先生可是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一个下午,敢情是一厢情愿?
林语饿得够呛,半碗鲜蔬青菜粥下了肚,才觉得恢复了一点气力。
没想到沈之初看着像个不靠谱的大少爷,人还是很体贴心细的么。她虽然不知道这人突然粘上她是个什么套路打算做什么,但或许并没有她原本预想的那么糟糕。
秦子舒性子一向冷淡,话也不多,站在一旁看林语吃完了饭,顺手帮她收了食盒放在一边,并没多说什么。他本来也就是看看林语的情况,既然她没什么大碍,医生又叮嘱她静养,没待一会儿,很快就走了,只留下林语一个人在病房里挺尸。
林语有心躺在床上玩一会儿手机,可转念想起之前医生就叮嘱过她不要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只好作罢,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发呆。
她从秣市回来的这段日子过得其实不太好,大约是经常失眠导致精神不济,乱七八糟的事情又一件接着一件的缘故,就连一起住了四年大学寝室的闺蜜都说她比从前易怒了些。要知道从前她可是出了名的佛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久到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一下子又把她从混沌里拉回到现实。
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闺蜜群里的几个人在活跃,林语平时是属于那种长期在线不说话的人,群里其他人都知道,找她向来不打电话,都是在群里直接
,林语怕她们有什么急事,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果然是和她有关系。乐以阳:
谢佳音:
谢佳音:
简希:
乐以阳:
林语仰面躺在床上,回复了一个点头的表情。
很快,乐以阳的“大快人心的惊天大消息”就洋洋洒洒地抖落出来了。
林语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才确信乐以阳没有胡说八道。
乐以阳:
乐以阳:
乐以阳:
乐以阳:
第8章我来负责
当天夜里林语睡得非常沉,甚至连查房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暖意洋洋的光线斜照进病房,隐约有些刺眼。
临窗的位置站了一个人,个子很高,抱着手臂逆光靠在窗边,整个人有一半隐没在了晃眼的日光里看不真切,脚下却被阳光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使得整个人显得有些没来由的孤寂。
林语眯着眼盯了那道背影半分钟,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人置身于极强烈的孤独之中,好像周身都结出了一层无法穿透的结界。他在那边,和整个世界都隔绝了开来。
林语抬手去摸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却不期然碰到了一杯温水。
几乎是同时的,窗口的人转过身,见她醒了,便迈步朝她走来。
林语半靠在床上捧着杯子看那人从耀眼的日光里走出来渐渐露出全貌。浅米白色的粗线针织毛衣,卡其色长裤,整个人都有些暖洋洋的,额前的头发稍稍有些长,但没有挡住黑眸里的点点笑意。
这个人是……
“沈之初?”
“怎么,看到我这么惊喜吗?”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戏谑。
林语被他噎了一下,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眼底噙笑的男人和刚刚站在窗边的那道背影联系在一起,“没有,只是没想到是你。”
反问来得干脆又迅速,“那你以为是谁?”
其实她也没有以为是谁,只是沈之初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带着点散漫气息和小自恋的纨绔子弟”,她实在很难想象这种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天之骄子有什么事好孤寂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沈之初昨天虽然说了今天再来,但林语根本没往心里去,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没以为是谁,”林语低头啜了一口水,挺直腰板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就是觉得挺好奇的,你在亿嘉日理万机,医院来了?”
沈之初回答得十分简洁:“来负责。”
嗯?
不是一早就好好地跟他说过了,她是不会负责的吗?
“虽然我最近记性不太好,但我好像说过……”
“嗯,你说过你是不会负责的,”沈之初好脾气地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只手搭在椅背上,随意地舒展了两条长腿,歪着头莞尔一笑,“所以只好换我来负责了。”
林语:Excuseme?
“可……”他负什么责?难道沈之初这么热衷于负责与被负责吗?她都没说什么,怎么还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负责的?
沈之初并没打算让她把质疑说出口,长臂一展,回手将她搭在椅子上的大衣拿在了手里,起身说道:“可什么可,穿好衣服,我们走。”
林语:喵喵喵?
“走去哪儿?”是她反应太慢还是这位大少爷的思维太跳脱,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跟不上沈之初的节奏了呢?
“观察期已经过了,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可以回家了。”沈之初说着说着忽然挑了挑眉,“还是说,医院待着?”
不不不,医院了。要不是因为脑震荡还在恢复期,不好做什么剧烈的运动,林语肯定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医院之间辗转腾挪,医院特有的那股子消毒水味过敏了,只要能回家,她医院里面多待。
直到两个人坐上了沈之初那辆骚气的玛莎拉蒂,林语才搞明白,沈之初这是专程过来接她出院的。男人好像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负责”,一路上虽然偶尔还是会一句话噎得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大体上并没有为难她,甚至迁就似的把玛莎拉蒂开出了30迈的乌龟速度,车技又平又稳,好像在缎子上滑行,林语稳稳当当地坐在副驾上昏昏欲睡,差点不知道今夕何夕。
也是心思一动,林语想起昨天晚上乐以阳在群里发的话来,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男人,后者英朗的五官线条美好。
“那个丁堰……”
沈之初稍稍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又不安分了?”
怕是他想不安分也不行了。
林语没回答,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想来沈之初也没什么理由再打人家一顿,而且腿打折什么的也太严重了点。她就是觉得丁堰脑震荡这件事太巧合了些,想了一圈又觉得和她玩得好的人里除了乐以阳会用这种方式教训他,也想不到什么别的人了,才转念想到他身上。
“不是,只是听说丁堰刚出院又被人教训了一通直接住回去了,想起你和他有仇,分享一下。”
沈之初打了个漂亮的转弯,侧头瞥了她一眼,“昨晚的事,你今天就知道了,消息这么灵通?”
那还不多亏了她有个百事通的好闺蜜么。
林语“嗯”了一声,“还知道是昨天晚上的事,你消息不是也很灵通么……”
等等,“不会真的是你吧?”
男人听她这么说,忽然轻笑了一声,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所做所为,“我只吩咐给他点教训,底下人怎么做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林语:……这……
“你和丁堰到底有什么过节,说出来听听?”要是势不两立的那种程度,没准她们还真能成喂同仇敌忾的朋友。
这是林语第二次问起来了,沈之初终于没再敷衍,口气依然很平淡,“也不算是过节。上次是因为他口无遮拦说话不中听,这次么,帮他巩固一下教训。”
什么巩固一下教训,他是不是还要夯实一下基础啊。林语眯着眼笑了笑,不忘弘扬一下社会主旋律,“还是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吧。”就比如,像她那种拿起法律武器维护合法权益的做法不是挺好的么。
沈之初好像听到了她的内心独白一样,侧头看了她一眼,“他第一次住院,不是你干的?”
林语:Emmmmmm……
细数过来,认识这么多年,乐以阳每次风风火火搅起腥风血雨,好像超过半数都是因为她。别人总说她佛系,其实不是,只不过乐以阳热血又仗义,总是赶在她前面直接帮她出了头。
林语心里想着,便有些怔怔,没留神车窗外景色的变化,还是沈之初提醒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你家住在这儿?”
说的是眼前伫立的一栋二层小楼。
林语应了一声,抬手解开安全带。
其实房子是乐以阳的,林语刚从秣市回来的时候不太想住家里,跟着另一个闺蜜蹭了几个晚上之后终究觉得不方便,正巧当时这边有家公司给发了offer,乐以阳又吵着要跟她住,就搬过来了。后来那家公司没去成,她在荻大附近盘了家咖啡厅开着,再想搬走的时候东西已经添置的差不多,就一直也没再挪窝。
“朋友的。”
说这话的时候对方已经绕过车头替她打开了车子,非常自然地伸手将她拉了出来,似乎想说话,不过刚动了动嘴唇,就被一声凄厉的呼唤给掩了过去。
“林阿语!你昨天晚上死哪去了,为什么夜不归宿!”
说话的是昨天本人出差在外并不知情、也是刚刚才回来发现林语不在的乐以阳。大约是看到林语从沈之初那辆扎眼的红色车子上下来的画面实在太令人震惊了,乐以阳几乎是旋风一般地冲了出来,张嘴就是一阵咆哮。
林语被她这逼人的气势震得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差点踩到沈之初的脚,刚想提醒一下乐以阳自己的大脑还经受不起她的河东狮吼,乐以阳本人就已经先想起来了,人冲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消了音,哼了一声,“行啊,林阿语同志,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敢不回家……等会儿,这位是?”
话说到这儿,就见林语淡定地朝旁边移了移脚步,将站在身后被挡住了半张脸的男人直接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乐以阳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这位大兄弟不是……”
“你好,沈之初。”男人倒是像见过大场面的人,在风中凌乱的乐以阳面前淡定地伸出了手。
“你、你好,乐以阳。”
林语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僵硬地完成了这个握手仪式,有种见证奇迹的感觉。乐以阳是谁,日天日地从没怕过谁的小炮仗,向来是易燃易爆炸,谁点炸谁,像今天这样懂文明讲礼貌,还是第一次。
沈之初倒是不甚在意,打过招呼就云淡风轻地收回了手,回头和林语道了别,就干脆地上了车绝尘而起,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乐以阳目送那辆大红色玛莎拉蒂迅速消失在路的尽头,回头看了林语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你、他……上次不是……他不是叫沈二……他是沈之初?”
林语淡定地点点头,“嗯,他那么有名?”
虽然人在江湖漂但四舍五入之后大体上还算是个名媛的乐以阳下巴彻底掉到了地上。
第9章该不会是死了吧
“然后呢?”
乐以阳翘着二郎腿斜歪在沙发上,仰着头朝站在厨房洗菜池旁洗水果的林语问道。
本来林语出院之后乐以阳张罗着闺蜜几个过来庆祝一下的,不过计划不如变化快,四个闺蜜里年纪最小的那个被自家哥哥骗去旅游了,自己又突然出差去了隔壁市,这事就搁置了下来。她是拼死拼活赶回来怕林语一个人在家无聊,哪想到自己刚走林语就夜不归宿了,再加上送她回来的人是沈之初,这事林语不交代清楚是过不去她这关了。
林语听出她语气里隐隐的期待,叹了口气将洗好的草莓甩了甩水放进果盘,“什么然后?然后他就送我回来了,接下来的事你都看到了。”
乐以阳挺失望的“哦”了一声,仰面倒在沙发上没动,张嘴接过林语塞过来的草莓,虽然知道林语是故意堵她的嘴,但仍然没有放弃八卦,一边嚼着草莓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他没趁机给你张名片啥的?我看着这沈二公子对你有点意思。”
林语笑了一下,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又朝她嘴里投喂了一颗草莓,“咔哒”一声将果盘放在茶几上,靠着乐以阳盘腿坐下来,“别瞎说,他对我能有什么意思。”
“真的。”乐以阳两三口就把草莓吞了下去,坐起身来,“对你没意思,能特意去接你出院,还为你去教训了丁堰?这么帅气又多金地释放魅力,我们美丽动人的阿语有没有心动啊?”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林语咬了一口草莓,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我心动什么,这种万花丛中过的公子哥儿,释放魅力也不是光对我释放啊。你看他现在整天在我眼前刷存在感刷的欢,过两天不新鲜了,自然就消失了。”
这话说得非常符合之前念大学的时候大家给她贴的“佛系”标签,乐以阳噎了一下,突然把头朝她靠过来撒娇了,“我说阿语,你不能因为你自己不混圈子,就觉得混圈子的富二代都不是好人啊,这是歧视!你看我这人就很不错嘛。”
“行了行了,知道你很不错。”林语说着作势要弹乐以阳的脑门,临到眼前又停了手,忽然“噗嗤”一声乐了。
乐以阳有点懵,“怎么了,阿语你不会病情加重脑子坏掉了吧?”
这种没轻没重的话也就没心没肺的乐以阳说得出来,林语“没”了一声,有点若有所思,“就是想起之前沈之初也说过这话,觉得挺有趣。”
富二代也不都是丁堰那样的。
你看我这人就很不错。
乐以阳难得有一本正经的时候,语气有点意味深长,“我没跟你开玩笑,沈之初这个人吧,还真不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起码这么多年来我是没听说他身上有什么花边新闻传出来,人家挺低调的一人。”
这话说的诚恳,要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在酒吧跟人家打架、第二次见到他他就开着辆大红色拉风的玛莎拉蒂蹭饭,林语都要相信了:“低调……你确定?”
“确实没听过什么传闻嘛!”乐以阳说着说着好像想起什么来了似的,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前段时间倒是有过一个他的传闻,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中了邪似的,三天两头往秣城跑,刚开始还是两地来回飞,到后来变本加厉,差点都要住在秣城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乐以阳虽然性格火爆,但托了爸妈的福,在荻市的社交圈子里却混得很开,说起荻市名流圈子里的隐秘故事一项如数家珍,从前念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在寝室里吐槽,一向都是越说越兴奋的,见林语好像有几分兴趣的样子,就来了精神:“还有小道消息说,沈家二公子是在秣城金屋藏了个娇呢。”
“还有这回事?”林语没想到聊着沈之初都能牵扯到秣城上去,毕竟她之前就一直在秣城工作,听着总有几分亲切。
“是啊,那段时间都这么说,有鼻子有眼睛传得可真了,我都差点就要相信了。”
差点就要相信,那就是最后没相信,林语托着下巴倚在沙发上咬了口草莓,“结果呢?”
“结果他后来突然有一天就不往秣城跑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呗。”乐以阳撇了撇嘴,惋惜道:“后来我听说其实那段时间亿嘉是打算把发展重心转移到秣城去,他才频繁来往两地的,但是最后考察结果不尽人意,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所以说绕了一大圈,什么金屋藏娇的都是商业行为,沈之初还当真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林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勉强相信乐以阳那句“沈之初还真不是花花公子”的话。
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她们相识的契机还不那么令人感到愉快呢,林语抬手把盘子里最后一颗草莓消灭干净,还没咽下去,就见乐以阳一脸坏笑地靠了过来:“所以说你们俩多有缘分啊,你看,你之前在秣城工作,他正好想把公司业务重点转移到秣城去;你现在回荻市了,他那边正好计划也搁置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要是有的话,肯定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林语差点被她这个歪理呛到,连忙摆摆手咽下嘴里的草莓:“你别乱点鸳鸯谱了,什么上天注定的缘分,你明天要不要去天桥顶上摆个摊?”
也不知道乐以阳最近又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算卦的本领,昨天刚夜观星象说群里另一个闺蜜最近犯桃花,今天就把上天注定的缘分给她安排上了,莫非最近乐以阳决定改行做红娘了?
“摆什么摊,本来就是么。还有上次啊,荻市那么多酒吧,怎么沈之初早不早晚不晚的,刚好就在那天晚上去了丁堰在的那间酒吧,怎么你早不早晚不晚的,刚好就碰上丁堰要偷袭他啊。”乐以阳试图用事实证明她说的都对,“这就是缘分!你别不信,我最近说话很准的!”
林语:……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她记得她是被乐以阳叫去酒吧的吧……
乐以阳显然对她这个没放在心上的态度表示严重不满,刚“嗷”了一声作势要扑过来,林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她也勤快,顺手捞起来要给林语递过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亮起的屏幕,顿时睁大了眼睛——
沈之初。
怪不得没给名片什么的,这不电话号码都存上了么。
这才把林语送回来多久啊,电话就跟过来了,要说他对林语没意思,她才不信呢。
乐以阳这边合计着要不要在闺蜜群里赌一包辣条什么的,林语却不知道她转着眼珠在想什么,有点茫然地接过手机看了眼,眼睛顿时瞪得比乐以阳还大,“我什么时候存的他的号……”
话没说完,林语就想起之前自己昏迷时沈之初曾经拿着她的手机给秦子舒电话摁断的事情来,继而又想起他那句“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立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说他在她昏迷的时候用她的手指解了锁,存了自己的号码进去吗?
第10章以后对你好一点
“喂?”话筒里的声音隐约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怒气。
坐在藤椅上的男人呼吸轻轻地滞了一下,唇角很快染上了一抹笑意,“又怎么了?”
“难道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好像听到声音就能想象得出她现在无语的神情。
男人低头轻笑了一声,搭在藤椅扶手上的修长手指滑过膝盖上摊着的一本病例,反复摩挲着“情绪失衡”这几个字,顿了顿,复而抬起头,望向远处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目光辽远深邃,口气却很轻松平淡,“我认识一个神外的医生,对脑震荡后遗症很有经验,你明天有时间吗?”
对面停顿了片刻,再开口,语气已经比之前缓和了一个度,“你打电话来是为了这个?”
“对,”沈之初向后整个人都靠在了藤椅上,眯着眼看落地窗外卡在两栋高楼之间的缝隙里的落日,语气一如既往地戏谑,“不是说了要对你负责么。”
“谢谢你。不过我应该没什么大……”
就知道她要拒绝,男人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搭在病例本上眯起眼睛,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推辞:“林语,你一向拿自己的身体这么儿戏么?”
对面终于因为这句话彻底卡了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明天我没什么事,麻烦你了。”
“那我明天上午去接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坐在窗边看日落的那人终于真正高兴了起来,合上手中的病例站起身来朝屋子里走去,眼角眉梢都带了笑,“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我又怎么惹到你了吧?”
对面似乎已经忘了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是因为什么,“嗯?”了一声,显得整个人都有点懵,“我什么时候说你惹到我了?”
和她说话总像是拉锯战,沈之初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在偌大的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坐了下来,戏谑之意比之前更盛,“没惹到你,那么凶干什么?”
对面:……
对面:“哦,想起来了。就是没想到沈二公子不仅不拿自己当外人,甚至还是个不懂什么叫隐私的法盲——你昨天是不是用我的手解锁我的手机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之初微微蹙了蹙眉,语气显得极其无辜。
林语那边好像完全不买账的样子,隐隐听得她轻笑了一声:“我手机上你的号码,不是你存的?”
手机号码。
他怎么忘了这件事。
沈之初沉默了片刻,抿了口红酒,“是我存的。”
对面也跟着沉默了片刻,直接挂断了电话。
偌大的客厅中忽然传来“噗嗤”一声。沈之初不悦地抬眼去看,语气有点冷,“我很好笑么?”
原来对面沙发上还坐着个人。
一开始发笑的那个人忙不迭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很久没看到桀骜不驯的沈二公子这么吃瘪的时候了,搞得我对这个林语更好奇了。”
“你好什么奇。”声音还是有点冷,隐隐带着一丝警觉。
“我兴奋呗。”那人笑得更欢了,“这可真是久仰大名,明天终于能见见那位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神人了,隐隐还有些小激动呢。”
沈之初冷笑了一声,起身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病历本“啪”地一声扔在了茶几上,“明天见了她,你最好不要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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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挂了电话,还有些讪讪。
她现在是真的完全搞不清楚沈之初到底想干什么了。这什么样的男人,能脸皮厚到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趁她昏迷的时候解锁了她的手机?
总是隐隐感觉到,她好像是被莫名其妙地……赖上了……
“怎么样,还说对你没意思,这不立刻趁热打铁了吗?”乐以阳只从她这边的回答听了个只言片语,见林语讪讪的样子,蹭过来揶揄道:“沈二公子约你去干嘛啊?”
去干嘛?
林语侧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去看医生。”
乐以阳:???
虽然她着实没想到沈之初会来这么一套,但眼下她更关心的倒不是沈之初的意图,而是林语的身体情况了:“什么医生?”
林语一只手撑着额角,也有些迷茫,“不太清楚,说是一个神外科医生,对脑震荡很有经验。”
“不会是顾星波吧?”乐以阳听到这儿立刻正襟危坐起来,“我听说他才回国没多久,医院。我还替你去约过,不过他出诊天数少,预约时间已经排到明年年后了。医院吗?”
林语摇摇头。
沈之初只是说过来接她,医院。
不过眼下林语关心的也并不是沈之初给她找的医生是何方神圣,而是,乐以阳什么时候替她预约过名医,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阿语你可长点心吧,这连没见过几次面的沈之初都看不下去了,你自己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还没点……”乐以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没说完,就被林语张开手臂直接抱住了。
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乐以阳梗着脖子坐在沙发上怔了一下,伸手就去摸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哎、哎我去?你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似火,我还有点承受不住啊!你等下别动,我要拍个照片发到群嘚瑟一下哈哈哈哈哈……”
林语听她说话说得很欢实,看起来并不像承受不住的样子,就任着她张牙舞爪地抓过手机拍照片,也没松开手。
和面面俱到、事事精通的乐以阳比起来,明明也是土生土长,可她却活的好像是个假的荻市人。乐以阳这个人啊,看着整天风风火火、快意恩仇,可其实心思比谁都细腻,她自己都不在意的事情,乐以阳却好好放在心上,记得比谁都清楚。
“你还没抱够啊?”乐以阳拍过了照片还被她锁着喉,扬了扬眉毛说道。
“没有。”
“我天你这感动来的太突然了吧,感动完了准备怎么报答我一下啊?”
林语沉吟片刻。
“以后对你稍微好一点。”
乐以阳:???
喵喵喵?
“阿语你也太抠了吧,我这么赴汤蹈火,你就稍微好一点?”乐以阳翻了个白眼在从林语怀里钻出来,在沙发上打了个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哭天抢地,哀嚎了一阵子之后又正色说道:
“我说真的,你别打岔。你这人怎么回事,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上心,在秣城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吭一声,要不是医生跟我们说,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之前就脑震荡过一次……你能不能学学小希,你看人家天才吧,可比你惜命多了。”
也是两个月前丁堰去她的咖啡医院,医院探望,才知道她回来之前在秣城出过一次严重的事故,脑震荡不说,还颅内出血压迫神经什么的,顶严重的事,结果这位大小姐愣是屁都没放一个,连父母都瞒过去了。乐以阳听完都觉得后怕,不知道林语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次也是,要不是丁堰是你妈同事介绍的相亲对象,对方还倒打一耙,这事你还打算瞒着你爸妈是吧?”
林语对此不置可否:“告诉她也是叫她白担心,还不如不叫她知道。”
乐以阳听得出这说的是她妈,抽了一下嘴角,“是是是,报喜不报忧么,我懂我懂。你怕伯母担心,这我理解,那好歹也告诉你爸一声吧?以他的地位,怎么着你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么惨吧?”
林语沉默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他日理万机,没空管我这点破事。”
别人不知道,可乐以阳是知道的,林语明明是荻市人,又在荻大读的书,可一毕业就跑去千里之外的秣城工作了,这两年也没回来过一次,就是因为毕业前林语和她爸大吵过一架。
她们虽然并不知道两个人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但林语一向很听话,性格也佛系,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按照家长的安排走过来的,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要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不会突然之间这么叛逆。
本来这次林语终于肯从秣城回来了,她还以为是和家里关系缓和了,可林语回来之后就张罗着找找房子,连家里都不愿意住,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种事,林语不说,她也不会问,反正她一个人住着也没意思,闺蜜中另外两个人又是对门邻居,天天在群里秀,她不管,她也要和她们家阿语住在一起。
乐以阳从沙发上爬起来端着果盘往厨房走,决定既然草莓如此受欢迎那她就再洗一些,“不过话说回来,我看沈之初对你还真是挺上心的,交个朋友也挺不错哈。”
第11章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人约定在上午9点,地点在荻市医院。
沈之初本来是要去接她的,不过林语实在没胆子真的使唤这位行事风格叫人完全捉摸不透的大少爷,正巧乐以阳没什么事,热情洋溢地自告奋勇要送她,医院地点,医院门口见了。
等她到的时候男人已经先到了,正长腿交叠斜靠在门口那辆玛莎拉蒂上低着头看手机。
驾驶位上的乐以阳一看到他就大呼小叫“也太帅了吧”,林语没说话,眯着眼瞧了他五秒钟,这才打开车门朝他走去。
就这么大喇喇地把扎眼的车医院正门,惹得过路的人没有不多看他几眼的,林语实在想不出这算是什么“很低调”。
“早上好。”
男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的入神,长眉也紧锁着,好像是被她这一声招呼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时,眼神还带着些没褪去的茫然,不够很快,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湛,沈之初摁灭手机不动声色地揣回到兜里,朝她笑了笑,“走吧。”
林语跟在他身后没说话。
倒是沈之初,见她只默默地跟着自己,顿了顿脚步等她赶上来和她并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顾星波虽然医术高明,但很讨人嫌,他要是问你和病情无关的问题,不回答就是了。”
早上来的时候乐医院,就一直吵着说肯定是顾星波,没想到还真的是,沈之初果然有本事。林语“哦”了一声,没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医生么,除了询问病情还能问什么。她这医院里,也和不少医生都打过交道,碰见过公事公办冷冰冰不多说一句话的,也碰到过笑眯眯叮嘱她要好好修养身心的,左右都是问完诊就要去做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检查,她这一年来见到CT机的次数都快要比二十多年来见到的次数还要多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沈之初找的这位“很有经验”的顾医生,居然长得如此年轻,看起来也没比她大多少,更没预料到,这位“讨人嫌”的顾医生,居然真的会问她和病情无关的问题,比如——
“这是谁给你的胆子,眼睛刚复明没多久,就敢跑去酒吧打架?”
说的是之前在秣城出事故之后,她因为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导致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都看不见的事。
以前的事都在病例上写得明明白白,他知道不足为奇,可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提到过自己去过酒吧的事情,只说了后来丁堰去咖啡厅闹事推过她造成了二次脑震荡。
林语慢条斯理地反问了一句:“顾医生怎么知道的?”
“咳咳,”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CT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躲避林语的视线,“这不重要。我看你刚恢复视力没多久,倒是没出现距离感丧失的情况,那个包扔得很准嘛。”
这么说,他果然也在那天酒吧。不是说医生都很养生也很忙的么,他居然还有空去酒吧夜店那种看起来就不养生不保健的地方?
“第一次脑震荡的时候确实是分不清远近前后,不过现在可能是适应了。那个包的话,可能是因为以前玩过一段时间的射击,虽然分寸不如以前,但手感还是在的。”
林语这话说的平铺直叙,没夹杂什么感情色彩,清淡的比白水还清淡,但拿着保温杯喝水的医生很显然被猛地呛了一下。
“你这兴趣爱好还挺特别,怎么想起来学这种运动。”
想找刺激的话学学直升机驾照、潜潜水不是已经够刺激了吗,看起来端庄文静的姑娘,玩什么射击啊。
林语耸耸肩,回答得也轻描淡写,“还行吧,小时候不懂法,想着学会了射击,以后男朋友若是敢出轨,就一枪崩了他……”
本来饶有兴趣的某位医生立刻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看你啊,以后就别随随便便地出去相亲了,你看看这什么相亲对象,要不是他后来推你那一下,你这脑震荡早就好利索了,现在可倒好,来个二次脑震荡,多危险啊。你还是没事多吃点补脑的东西,好好养一养,之前的医生开过食谱之类的吧?别不当回事,跟家人说说,按时吃着。”
顾星波虽然八卦,但到底还是没忘记自己是个一声,说来说去又拐回到病情上,“还有就是不要过度用脑,会导致你头痛加重,甚至有可能会导致记忆力减退,实在疼得睡不着的话,也可以给你开点止痛药,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多吃……”
这话说的和之前的医生都大同小异,林语一味地应着,注意力却被他刚刚的话给拉远了。
“你怎么知道丁堰是我的相亲对象?”
虽然最近记性确实不太好,但她清楚地记得在酒吧那天晚上沈之初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真和他相亲?”,当时场面混乱,她没放在心上,可顾星波也是,沈之初怎么知道的已经够奇怪了,居然连顾星波也知道,难道丁堰那个杀千刀的这么不知好歹还在到处散布流言么?
“你知道那天我们为什么会和丁堰打起来么?”顾星波没回答,倒是反问了她一句,一副好像和她脱不了干系的样子。
“不知道。”沈之初那波人和丁堰打起来的时候她还没到酒吧没见过他们的,跟她有什么关系,莫非他和沈之初一丘之貉,都喜欢随随便便往别人身上赖么。
“本来我们都已经准备走了,哪知道那小子和别人嘚瑟,说和你相亲没去,话说得听难听的,声音又大,沈之初一只脚都迈出门口了,又折回来直接一拳招呼上去,就打起来了。”顾星波说到这儿有意顿了顿,见林语一脸茫然的样子,才继续说下去道:“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倒是没见他这么不讲道理过。”
林语听到这儿已经完全懵了。是她最近脑子不太好使的缘故吗?这个因果关系她怎么有点理解不了呢?
没等她把事情捋明白,顾星波看着她迷茫的样子却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和她说话还是不小心自言自语出了心声,微微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林语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大脑CPU温度过高,好像又快要宕机了,正要开口问明白,顾星波却轻笑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刚才叮嘱你的都记住了吧?没什么大碍,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遵医嘱养一养,不要到处乱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片子和这个病历本拿好,有什么问题的话,这上边有电话,除了周一周三周五出诊,别的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今天既不是周一周三也不是周五,她是占用了人家休息的时间?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林语自然不好再追问下去,一连串地应下来,收拾好片子和病例卡就出了诊室,脑子里还思考着刚才顾星波异样的态度,反反复复地想着他说的话。
这世上是发生了什么时间倒流的玄幻事件吗?为什么听顾星波的意思,那天沈之初好像是因为她才和丁堰打起来的?可她之前连见都没见过沈之初,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说,她果然什么时候失忆了,连她都不知道?
林语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对这个世界产生质疑了,反手关上诊室的门,转过身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人。
沈之初就等在诊室外边的走廊上,手上拿着一杯热可可,低着头坐在长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舒展着的两条长腿无处安放。
林语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侧过头去将他线条流畅优美的侧脸望住,盯了他大概五秒钟,非常平淡地开了口,好像稀松平常地问他几点了,“沈之初,你以前认识我吗?”
捏着纸杯的手猛地一缩,差点把插好吸管的热可可从杯子里挤出来,眉宇间一向散漫又戏谑的男人认命似的轻笑着摇了摇头,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就知道顾星波管不住那张破嘴。”
林语没说话,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倒是波涛汹涌起来,这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真的失忆过,不应该啊,之前的医生没有一个跟她提过这个问题,她自己检索了一遍,记忆也是连贯没有什么断档的地方。
被她盯住的男人抬起头,好看的眸子如晨星般明亮,抬手将那杯热可可塞到了她的手里,语气隐约带着些怨念:“我以前认识你吗?林语,你还真的是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第12章想得美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她失忆过,只是她不记得他而已。
林语松了一口气,手中的热可可将暖意慢慢蔓延到微凉的指尖,仔细地在记忆力过滤了一遍,确定自己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几个姓沈的,更没有叫沈之初的,“呃”了一声,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就在脑子里产生了。
“咳,那个,现在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大家每天接触的东西都太多了,不可能什么都放在脑袋里去记,总得分出个重要的事和不重要的事,对吧?”
林语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见沈之初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些不太熟悉的人,虽然他们可能也是非常好的人,但因为以前和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交集,以后也不太可能有,自然是不会费精力去记的。就好比你也不可能记住亿嘉每一位员工的名字和长相对吧?”
沈之初侧头扫了她一眼,微凉的眸色有些凛冽,好像对她费力的铺垫不太买账,“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到底想说什么,她是想说——
“或许,”林语斟酌了一下,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生怕伤害到沈之初脆弱的自尊心和身为男人的尊严,“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拒绝过你的好意吗?”
虽然她性格比较温吞,什么事情都不太放在心上,四个闺蜜里既不是特别聪明的天才,也不是凡事努力争取的风云人物,更不是乐以阳那样热血又江湖的斗士,可拜她基因良好的父母所赐,林语长得还算出挑,从小到大倒是一直很招人喜欢,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有小男生在路上拦住她要和她做朋友。
上了大学以后这样的事日益增多,乐以阳才开玩笑说她是“外语系女神”,后来不知道怎么这开玩笑的外号就叫开了,林语自己对此是有点困扰的。
世上好看的人千千万,她算老几能堪得上“女神”这种称呼。
别人向她述说心意的时候,林语都是尽力去倾听的,可她实在对谈恋爱没什么心思,一般情况下都是婉言拒绝的。既然是拒绝了,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联想到他这几天来捉摸不透的态度,和顾星波那句她什么都不知道……该不会是沈之初在什么远古时期跟她表白过,结果被拒绝了吧?
然而沈之初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男人并没有因为她提起伤自尊的往事而感到愤怒或悲伤,而是露出了一副好笑又无语的表情,侧过头不敢相信似的,眨了几下眼睛才“呵”地轻笑了一声,眯起眼睛问道:“林语,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吧?”
林语:(⊙o⊙)…??
“不记得了?”沈之初见她一副完全没印象的表情,脸色终于有些松动,隐隐含着一点怒气,“看来你是没少管别的男人要过电话号码。”
她什么时候管别人要过电话号码了,因为从前出现过那种她随口跟个眼熟的同学说了句“早上好”,结果对方疯了一样到处宣扬说她是他女朋友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她对可能会引发误会的举动躲都来不及躲,怎么可能主动去问别人要电话,那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长这么大,也就有那么一次……
等等,林语猛地睁大了眼睛,捂住嘴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该、该不会是……你说我先惹得你,该不会是在荻大吧?”
微凉的视线扫过她的脸:“你说呢?”
林语手一抖,几次差点被挤出来的热可可终于如愿以偿地洒了出来。
说要电话号码,她还真就要过那么一次。
那时候她还在大三,正是专业课上的差不多、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的张狂年纪。有一次她逃了课去参加社团的活动,忘了谁带了块餐布,一大群人就热热闹闹地在湖边的草坪上坐了下来,头顶是枝叶茂盛的树荫,不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清风徐来十分惬意,大家一开始还玩些敲七、你画我猜的游戏,到后来情绪都高涨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提的建议,就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林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运气就那么不好,转酒瓶的时候十次里面有八次是她,偏偏她没谈过恋爱,最叫人好奇的感情史完全是一张白纸,大家问了几次就不知道问什么好了,吵着闹着非要她强制性地选择大冒险。
那时候她已经大三眼看着快退社团了,一起在的不少小孩都是她当初一手从“百团大战”里拉进去的,感情也都不错,几个大一的小孩儿一撒娇,林语招架不住,只好艰难地选择了同意。
她本来湖边人迹罕至,说是大冒险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哪知道一帮人正起哄叫她去管第一个路过的人要电话号码,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上就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看着年纪不大,直接可以排除不是教职工,白T恤蓝色牛仔裤,头发黑亮,球鞋雪白,脸上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两只手插着口袋顶悠闲的样子,就是周身的气质有些清冷,好像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搭讪的人。
大家一看到这人瞬间都炸了,一个比一个亢奋,非要林语去管他要电话号码。林语虽然也觉得有点难度很有可能会出丑,但架不住情绪高涨的一群人,加上自己马上就要退社团了,差不多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团建,索性就豁出去了,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草叶,袖子一挽就朝林荫小路走去。
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走到那人面前的时候对方周身“生人勿进”的冷冽气质还是有些太浓烈了些,林语有点怂,咳嗽了一声,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一个搭讪的借口,也没细想,就直接脱口而出了。
“咳,那个,同学请问现在几点了?”
林语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应该是不会被拒绝回答的,果不其然对方真的停下了脚步,虽然隔着墨镜,但也感觉得到他审视的目光。
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就在林语以为自己可能要凉了的时候,那人漠然地开了口,“你不是有手表么?”
林语:……
千算万算,就是没想起来,她刚刚撸胳膊挽袖子,正好把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Swatch亮了个正着。
林语噎了一下,淡定地辩解道:“对,我的手表好像不太准,所以问问你。”
这解释勉强说得过去,对方很轻地、几乎是不易察觉地将唇角弯起了一点漂亮的弧度,伸手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凉凉地说道:“下午一点四十二分。”
林语镇定地点了点头,回了声“谢谢”,咳嗽了一声,又说道:“你人真善良,方便留一个电话号码吗?”
这其中的逻辑其实林语自己都搞不懂,但提要求么,重要的不是逻辑通顺,重要的是口气一定要坚定,坚定到对方都忽略了其中的毫无关联,只思考后半截的问题要不要答应。
林语说完话就坚定地将那人望着,好像改天要联系他拯救地球。
那人隔着墨镜很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不知道是被她坚定的眼神打败了,还是在被她纠缠和赶快摆脱眼前的境况间做出了判断,顿了顿,反问了她一句,“你会打给我吗?”
林语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改天请你吃饭。”
那人才终于有些松动,轻笑了一声,朝她伸出手,“手机拿过来。”
完全就是硬着头皮瞎猫碰死耗子的林语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还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也不知道他低头摁了些什么,捣鼓了一阵子才把手机还给她,下巴敛成漂亮的弧线,节骨分明的修长大手重新揣回兜里,淡淡地说道:“大冒险是吧?拿回去给他们看吧。”
原来是已经识破了。
林语有点尴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树底下那一拨人脖子都伸得老长,要不是互相摁着估计都要冲过来看了,顿时觉得有点心累,叹了一口气,转回头朝那人笑了笑,感谢道:“那多谢你的帮忙了,你真是个好人!”
对方没说话,只是朝她颔了颔首,迈开步子就继续往前走了。
林语完成了任务,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也离开了林荫小路朝回走,刚迈出两步,又被那人叫住了。
“你真的会打电话给我吗?”
林语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带墨镜的人问了她两遍这个问题,还天真地以为对方真的留了自己的电话,可哪知道拿回去摁亮手机屏朝大家一展示,才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检查一下那人打了什么。
手机显示屏上开着的并不是通讯录而是备忘录,那上边也不是电话号码,而是一行字:
“想知道我的电话?想得美。”
第13章不如以身相许吧……
本来伸长着脖子叽叽喳喳看热闹的众人看到这一行字瞬间都愣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暂的安静过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林语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在即将告别社团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她会因为一个路上碰到的陌生人把自己“高冷学姐”的脸面丢尽。
那天最终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结束团建活动的,林语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后来她对自己甚至没有检查一下对方打了什么字的行为后悔了好几天。虽然当天大家笑得东倒西歪,发誓绝对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但“林语管别人要电话号码被拒绝了”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整个院系,等传了一圈再传回来到林语耳朵里的时候,事情已经演变成了“外语系的那个林语在路边深情表白被拒绝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她当时多多少少也算半个风云人物,这种目击者纷纷讳莫如深的传言一旦流行起来就如星星之火,很快形成了燎原之势,甚至就连自诩非常了解她的几个室友都对她到底有没有心上人表示了疑问。
林语自觉百口莫辩,索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偶尔碰到有人旁敲侧击地询问她,也一并省事地以“不太想聊这个”的回答搪塞过去了。
她表白被拒的事情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林语佛系惯了,也没什么大碍,那天那个戴着墨镜叫她“想得美”的人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碰见过。林语后来都快以为那是她在做梦了,时间久了就忘到了脑后,哪知道隔世经年,沈之初居然还好意思冒出来认领身份。
诚然当初是她先惹得沈之初,可他不是当时就看出来自己是在玩大冒险了吗,都让她一朝沦为全系笑柄了,自己居然还好意思提?
林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抬眸去看他,“沈之初,你不觉得我不记得这件事对你来说会比较好一点吗?”
坐在侧颜完美的那人仿佛完全没有和她在同一频道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侧头看了她一眼,唇边泛着凉凉的笑意,“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这能怨她吗?林语抿了抿唇,把垂在眼侧的碎发撩回到耳后,辩解地振振有词,“这都多久的事了,您老人家还记得这么牢,记忆力也是优秀极了。再说你那个时候……和现在差得也有点多吧?”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但经过沈之初这么一提醒,她还隐约能记起那人墨镜后有若实质的冷冷目光和周身凛冽的气场,那人分明就是生人勿进的模样,看样子也沉默寡言,就算她那时候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了,估计也很难和眼前这个散漫地舒展着长腿坐在她身边的人联系到一起吧?
没等沈之初说话,她又急急地补了一句:“而且你那时候还带着墨镜!这谁认得出?”
他到底有什么好怨念的,她没找他算账就该躲起来偷着乐了好不好。
然而沈之初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只是撇过头去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在自嘲,再转回头来,晨星一样明亮的漂亮眼睛眸色微沉。
“你那时候说,会给我打电话。”音色微冷,稍稍染着一丝幽怨。
林语仿佛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笑话,就看着沈之初在她眼前胡说八道。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是说想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是想得美吗?她想的一点都不美,上哪去凭空捏造出一个电话号码来打给他?(坦率讲就算是沈之初那时候给她留了电话她也不会打的好吧?难不成他还真以为她会请他吃饭吗?)
好像怕她没听见一眼,英俊的男人又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一遍:“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林语:……
所以说他这个人的因果律是长反了吗?
林语:“朋友,想给你打电话的话,首先我要有你的电话号码。你记我记得这么清楚,该不会忘记自己在我的手机备忘录上写的是什么吧?”
他都让她想得美了,还指着她打什么电话?
“当然记得。”沈之初丝毫没有身为一个叫她丢尽脸面的始作俑者的自觉,回答得理直气壮,语气比她那时候还要坚定不移,“昨天你问我你手机里的号码是不是我存的,我就已经回答了,是我存的。”
林语怔了一下眨了眨长睫,有点不敢置信,“你是说三四年前我跟你要电话的时候,你真的留了电话?”
沈之初回答得十分坦然:“当然。”
林语:……
“所以说,你先乖乖听话地在我手机通讯录里存了你的电话号码,然后又给那时候坐在树荫底下看热闹的其他人留了条‘想得美’的留言,最后一直在默默地等我给你打电话请你吃饭?”
坐在一旁的男人抬手摸了摸鼻尖,好像终于意识到这操作的漏洞,相处这么久难得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丝的局促,“大体上就是这么回事。”
林语哑然失笑。
那可真是为难他了,要不是她一直没换过手机号,每次换手机都直接导入通讯录,今天还空口无凭死无对证了。给其他人留言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操作,在这种操作之下,换做是谁也不会想到自己手机里真的存了一个陌生人的号码吧。
身旁的出色男人却很快就从那微小的困窘中摆脱了出来,朝她微微一笑,振振有词地说道:“你还说改天请我吃饭,然而并没有。”
所以这就是他在亿嘉楼下开车堵她然后讹了她一顿饭的理由?
林语被他这跨越了好几年的思维所折服,真心实意地没想到只手遮天的沈氏集团的二公子,居然会对一顿随口应下的请客有如此深的执念,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真想切开沈之初的脑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这么多年来对一个完全不愉快的搭讪念念不忘。
林语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索性岔开了话题,“你是哪个系的?”
如果是沈之初这样外形出色、家世背景又深厚的人,四届之内她没理由没有听过,毕竟乐以阳曾经闲来无事把学校BBS里关于学校风云人物拉郎配的帖子在寝室里绘声绘色地念过,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一直有传说的林语。她还曾深深折服于广大学生群众的脑洞,无论男女、男男、还是女女,只要是有人提名,都能被大家攒成一对CP。
“我不是荻大的。”沈之初却给了她一个情理之中的答案,“那天我是去找人。”
这就难怪了,她就说后来事情被传得那么离谱这人怎么都没动静,记得这么牢,居然没直接杀过来找她要饭,原来根本不是她们学校的人。
林语点点头“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决定放弃和他在八百年前的旧事上纠缠的想法,岔开话题认认真真地说道:“谢谢你。”
大约是感谢来得太突兀,沈之初微怔了一下,扬了扬长眉,侧过头来看她,“谢什么?”
“谢谢你当初真的给了我电话号码,谢谢你因为我和丁堰动手,也谢谢你替我找了医生。”
她们本来没什么交集,就算有,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打了一个照面。这世上能有多少人会真的傻傻地等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会时隔多年以后因为一个名字而大打出手呢?她又没有救过他的命。
林语是非常真诚地望着他说出这句话来的,但沈之初显然并没打算配合她走煽情路线,听她一字一句地说完,就笑了,眉宇间一如既往地染着几分戏谑,音质清湛,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说:“怎么谢?”
林语:……
谢谢就是谢谢,她是真心实意地道谢,也把这份感谢牢牢地记在心里了,还要怎么谢?难道要改天给他公司送面锦旗或者订一束鲜花?
林语觉得自己要稳定住思维不能被他带偏,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回答道:“以后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我能,一定尽力。”
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仿佛并没有把她认真的承诺放在心上,稍有散漫地朝后倚过去,医院长椅的扶手上,垂眸看她,长睫浓密而整齐,“我能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不如以身相许吧。”
林语:……
算了,她就知道从沈之初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他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性格,哪怕是换成当年在林荫路上搭讪时那个清冷寡言的模样,就凭他出色的外貌和之前在酒吧的正义感,她对他一定会多一点喜欢的。
沈之初好像很喜欢看她无疑凝噎的模样,曲起搭在长椅上的手臂撑住下巴看了她一会儿,才站起身,抽出她手上的一叠病历片子朝前走去。
“行了,开个玩笑而已。这点小事有什么好感谢的,你欠我的多了,这辈子还长着呢,有你慢慢还的时候。”
第14章是和她混熟了吗……
隔天是周末,荻市难得的大晴天,戚萱忽然发 店址位于荻大不远的一条商业街上,附近又有一个附中,来往的不少都是学生,林语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看邻桌一对埋头写作业的小情侣,看到他们差不多写完一张文综卷子的时候,戚萱推门走进了咖啡店。
“啧,你怎么保养的这么好。”戚萱一坐下来就发出了感慨,大有一副白驹过隙时不我待的模样,抬指手动拉了拉自己的眼角,叹了一口气,“明明比我还大几届,怎么你一声不吭地坐在这儿就青春靓丽的跟个学生似的,我却沧桑成老阿姨了。”
林语坐在对面裹了裹身上的薄披肩,朝戚萱弯着眼睛笑了笑,权当她嘴甜会说话。
“想喝什么?我请客。”
“那可不行,上次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饭不吃也就算了,咖啡总是要请的吧。”戚萱是那种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抬手招来了店里穿梭的服务生,后者见对面坐的是自家老板,一过来就笑了,朝林语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等戚萱点好就快马加鞭地送去做了。
戚萱还有点惊讶,“怎么,你常来?”
“我是店主。”林语笑了笑。
可能是之前对林语的印象完全停留在“外语很好很厉害”上,戚萱怔了一下,好半天才接了下半句:“我还以为你是翻译……”
这话说的也没错,她原来确实是翻译来着。林语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微微蹙起眉毛,解释道:“毕竟现在脑子不太好用,总得找点事做来养家糊口嘛。”
戚萱左右环视了一圈咖啡厅里的装潢,心道还养家糊口,这话说出来谁能信似的。
正在心里吐槽,就听见林语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和我见面?”
从上次在亿嘉见面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一周过去了,林语觉着照沈之初这个在她眼前刷存在感的频次,应该是没什么精力去管戚萱的事,不过不问清楚了这事总在心上放着,就顺口提了一句,“沈之初没为难你吧?”
戚萱被她问得有点懵,眨巴了两下眼睛语气有些迷茫:“我们大boss那种日理万机的人,认都不认识我,哪有空为难我啊?”
她这完全状况外的表现叫林语有了些许的迟疑,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上次在亿嘉我不是没跟饭局就走了么?”
“没事没事,”戚萱摆摆手,“你带病帮我撑场子已经足够了,那个客户中途有事先走了,没什么影响。上次真是多亏了你,说起来,后来还有个客户特意问我你是不是我们团队的,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呢。”
戚萱说了这么一串话,没一个字提到沈之初去找她的事情。以沈之初不管做什么都敢大大方方承认的行事风格,显然不会特意叮嘱戚萱守口如瓶——毕竟他自己就直接在她面前交了底,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根本就没去找过戚萱。
“怎么了?”见林语的脸色不大好,戚萱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心下猛地一沉,表情也有点僵硬了起来,“我说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和我们boss认识啊?”
林语抬手撑住了额角。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准确地讲是曾经见过面后来她被沈之初单方面的记仇了,但林语不打算把时间跨度如此之长的乌龙事件同戚萱细说,就简单概括了一下。
戚萱双手托着下巴眼神锃亮:“天呐,所以说你们是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出‘霸道总裁爱上我’吗?”
林语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行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我们大boss肯定是对你一见钟□□罢不能了。”戚萱已经智能屏蔽掉了林语的解释,抿了口卡布奇诺眯着眼睛感慨了一声:“那我岂不是红娘了?等你们修成正果那天,我能不能预约个伴娘当当啊?”
这都什么直接脑补出伴娘了?林语听她越说越离谱,赶快出声阻止了戚萱天马行空的幻想:“只是认识,认识。你们大boss那么风流倜傥,哪看得上我。”
戚萱眯着眼没说话。
林语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扬了下眉毛,很快就听到了戚萱温柔的咆哮:“姐姐,你是真的对自己长什么样没概念啊?”
她对此很是痛心疾首啊!
怎么说呢,白衣飘飘的学生时代里,总有那么几个谁都认识的风云人物。有的是锋芒毕露,大小活动都少不了露面,身上的职务担得一个比一个多;有的是样貌气质出众,虽然未必争强好胜,但每次出现的时候都难免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林语属于后者。
她入校的时候,林语已经是学校里有名的风云人物,是那种“百团大战”社团纳新的时候,只要她一出现,就连人声鼎沸的操场都会安静一个度的那种存在。可偏偏她好像对自己的影响力浑然不觉,更准确地说,是那种不是不知道周围发生了变化,但因为凡事都不太放在心上,因此压根就不会去想为什么会有变化的人。
后来又听别人八卦说,她母亲在隔壁大学教书,荻大还有个学界泰斗的舅舅,妥妥一个书香门第,才培养出这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来。
不过林语好像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虽然身后绯闻一大堆,可直到毕业都没和什么人真正扯上关系,倒是有传闻说她也曾经表白被拒过,可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戚萱压根就没信。
“姐姐你清醒一点,你长得这么好看,和我们小沈总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喂!小沈总那种对女人冷若冰霜的人什么时候跟别人搭讪过啊,那天电梯里他是不是还对你笑了?”
小姑娘还维持着一颗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少女心,说这话的时候情绪饱满感情真挚,就差握着她的肩膀马景涛式咆哮了,林语被她突然燃起的CP之魂灼烧得下意识向后挪了挪,却很快就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你说他,冷若冰霜?”
林语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别人描述的沈之初和我见过的沈之初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的疑惑了。戚萱说的“冷若冰霜”也是,乐以阳说的“从没听过他的花边新闻,挺低调的一个人”也是,怎么都和她见过的那个沈之初相距甚远。
精神分裂吗?
“是啊。”戚萱点点头,又想起之前在电梯里那人侧过头轻笑的画面,不禁啧啧了几声,“公司里好多人都喜欢他,不过因为他的个性,没人敢下手。”
林语这么回想起来,上次在电梯里见到他的时候,沈之初确实冷冷淡淡的,虽然谈不上冷若冰霜吧,但那股子似有似无的清冷感,确实有种叫人不能轻易靠近的气场。当然了,这种清冷的气场在后来他开着车堵她的时候就已经被抛弃到外太空了。
再往前想一点,当年在荻大林荫小道上拦住沈之初的时候,他周身的冷冽气息似乎和亿嘉电梯里的那个他不谋而合。
所以说,那个拿着她地病例嘟嘟囔囔说什么欠他的多了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语想到这儿还没往下想,手机就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是个眼生的号码,但归属地在荻市,想了想,还是抱了声歉起身走到窗边按下了接通键。
对面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伴随着一点沙沙的风声杂音,但嗓音很熟悉。
“听说你回来了?”
林语愣了一下,嗓子有点发涩,偏过头去望向闷头写作业的那对学生情侣,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地回了一个“嗯”。
其实她也想问同样的问题的,不过对方手机号的归属地已经昭然若揭,好像也没必要再多此一问。
对面也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复而开口:“既然回来了,就回来吃个饭。”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因为想到了什么终于没说出去,林语低低地应了一声,还没等再继续说点什么,对方已经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戚萱剜了一勺服务生刚送上来的冰激凌,看了看还没走出多远就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坐回来的林语一眼,随口问道:“怎么,打错电话了吗?”
林语摇摇头。
“那是……”那这也太简洁了,感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戚萱觉得要是换成自己,少说也得说上十句八句的吧。
林语撑着下巴弯起眼睛笑了笑,淡淡地回答道:“是我爸。”
第15章原来你欺骗我感情……
戚萱大约是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张着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你和伯父这沟通也太简洁了。”
林语倒是有点无所谓,点到为止并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浪费唇舌:“他比较忙。”
这话说到这儿戚萱不知道怎么接才好了,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大约也发觉到今天自己跟林语提了太多的问题,不像是找她来玩的,倒像是查户口的。看林语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还有事要忙,她今天来的也许有些不合时宜了,戚萱想到这儿也不好一直坐在这个和她耗时间,找了个托词就告辞了,说是改天约她出去逛街。
林语送走了戚萱也没立刻就走,而是靠着椅子在吧台定定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摸出手机直接摁了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被人接起。
“小语啊?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在干什么呢,头还疼不疼了?”电话那端是个温柔的女声,光是听声音就叫人觉得端庄。
林语抬手揉了揉眉心,绕开了对方的三连问,直接说了句:“待会儿我回家吃饭。”
对面微微怔了一下,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连说了几声“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说话:“回来好,回来好。”
声音柔柔的,连带着叫一开始语气有点硬的林语也不自觉地将声音放得柔了起来:“你今天下午没课?”
对方忙不迭地答了一声:“今天都没课,今天……”
自从两年前她和她爸林承松大吵了一架直接拖着行李箱一走了之以后,林语就变成了和她妈单线联系,回荻市以后要不就是直接去荻大找她妈,要不就是专挑林承松不在国内的日子回家,父女俩一直没碰过面,林语知道她妈肯定知道林承松回来了,但八成还不知道后者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这会儿想必是在思忖要不要告诉她。
“刚才我爸给我打电话了。”
对面原本还说着“天冷了要多穿一点,比如秋裤”的建议,听到此处果然愣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好,好,我知道了。”
林语也没多说,应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正准备收拾一下出发,就见一旁的咖啡师笑眯眯地撑着下巴靠在吧台上,一副欣赏奇观的景象。
“怎么了?”林语一边起身把包里乱七八糟没有用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塞进吧台,一边抬眼去看上班时间无故围观老板的咖啡师。
“没怎么。”咖啡师摆摆手,回手按下按钮把咖啡豆打的嗡嗡响,憋了一下没憋住,眼看着林语收拾好挎包准备要走了,临了又补了一句:“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您语气这么温柔。”
“我平时很不温柔吗?”林语还是不知道平时沉默寡言的咖啡师怎么忽然对她感起兴趣来了。
“没怎么没怎么,就是没见过,觉得挺稀罕的。”
林语听她这话怔了一下,继而莞尔,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两句就转身走了。
林语到家的时候厨房已经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玄关处端端正正地摆着双男士皮鞋,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件大衣,客厅里却没有人,等她趿拉着拖鞋绕过门口的长廊,才看到一道端正的背影正靠着厨房的门边和里面炒菜的人说话。
厨房里烟熏火燎油烟满天,炒菜的声音和排烟机的声音混杂一体,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光看背影就能感觉得到那人在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俏皮话,里面围着围裙的人就横了他一眼,挥着铲子作势要打他。
林语盯着两个人看了大概有半分钟,嗅了嗅鼻子抬高声音:“我好像闻到了鱼的味道!”
声音不算大,不够厨房内外的两个人都听到了,纪清敏冲着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被嘈杂的背景音完全掩盖掉了,索性挥了挥铲子,叫她回客厅坐好就是了。外面那个靠着门守着聊天的倒是差不多能听清,不过对方没说话,只朝她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去继续和她妈聊天了。
林语见怪不怪,趿拉着拖鞋直接横在了沙发上,抬手打开电视。
客厅里倒是收拾得一尘不染,林语在一楼转了一圈没看到家里的阿姨,还以为后者又告假回家了,视线抬得稍远一点,就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窗看见一道弯着腰在院子里忙活的人影。
果然,她爸妈这恩爱秀的连阿姨都知道要远远躲开不要当电灯泡了。
林语啧了一声,摇摇头把视线转回到电视屏幕上,电视台不知道在放什么凄凄惨惨欲语还休的戏码,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看得她头疼,林语抬手换了个台,大概是个什么综艺,一群人正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塞在一边的手机就亮了。
是沈之初。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了她的 刚一通过了验证,对方就直接发过来了一张图片。
是不知道从哪里截图过来的,一个语言梗,不懂的人大概会一头雾水,但林语是真的笑了,刚刚稍有阴霾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光。
没等打出“你从哪搞来的”几个字,对方已经像是预知到了一样,很快跳出了一行字:
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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