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见医（下）焦清平愣了下，配合着起身站起来，亲切握手，用对一个大哥的娴熟热情。吴纯秋心中好笑，这到底谁是大夫呢，方成更像准备给对方看病，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方成并不是第一次做咨询，姐姐方平硬逼着他去过一次个体心理咨询诊所，45分钟收费，测试答题就做了两个小时，当然测试需要单独收费。六百道题，之前上学都没做过这么多题目，若不是被姐姐看着，当时就跑了。外加脑电波等收费检查。医生据说是个海归博士，问诊时，一会靠向椅背，一会俯身桌前，并不很专注倾听跟交谈。期间不断让方成自己诉说，全程很少开口说话，直到方成口干舌燥无话可说，最后忍不住发飙，我不抑郁，不是精神病，每天吃的好睡的饱，只想找回自己丢的记忆。年纪四五十岁的“海龟”博士，终于从他桌子上一堆精神、人格分析大部头书中抬起眼睛，严肃告诉方成，他给的治疗方案是目前流行的正念疗法，英文名叫mindfulness。类似“内观”疗法，要让你集中精神于当下。失忆嘛，先去做各种身体检查看看是否有器质性病变。若撞击什么造成脑震荡淤血之类，去看脑子病就行了，言下之意那都不用来找他看病。估计诊所不是他开得，接待病患毫不积极。方平能说会讲，对焦医生第一印象非常好，看着年轻，笑容和煦，态度谦和。他跟医生的开篇就是讲述自己第一次的看诊经历。吴纯秋还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事，想象急脾气大姑姐，压着弟弟去看心理医生实在可笑。这时突然插嘴到：“你这脑子就是因为撞到了桌子后失忆的，包芸梦没说嘛？好像她推了你一把，跌倒造成的。那以后你就部分失忆。你自己都忘了这些？”“啥，她推的？没人跟我说啊。怪不得极力让我去做脑部ct检查，可结果一切正常。”我姐也觉得那个心理咨询师不靠谱，什么“内观”之法，我自己在家“打坐”不就得了，干嘛去每小时给他两百，还给他讲故事听？！收费还算便宜，莫不是专供国人混文凭的野鸡大学的博士？！因吴纯秋曾经花钱来让焦医生替方成问诊过一次，这次“矫情平”特意留下吴纯秋一起看诊。这个病例实在有点复杂，各种检查都做过，完全没器质性病因，脑子也没啥脑震荡淤血之类，偏偏就丢了那么多记忆，仔细深究，都是唯一的“儿子”相关。“焦医生，我可以单独跟您聊两句不。”进屋后一直沉默寡言的吴纯秋抬眼看了看跟平日一样，越惶恐、没安全感，则口若悬河说个不停的方成，这么下去自己能不能看好病难说，还真怕他想方设法给医生带沟里。焦大夫太年轻了，若不是一位看过抑郁症的朋友力推，她真不敢推荐方成过来。“怎么，咱俩谁看病啊，怎么还你俩单聊。可说好了，时间别算我身上，每分钟都收着钱呢”方成一如既往嬉皮笑脸，开着玩笑，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头又开始隐隐做痛。他拍过各种检查片子，就连这个头痛原因都查不出，身体十分健康。除了血压不稳，有点高，尿酸，稍微高些，也没听说过痛风能影响到脑子的。除了脑血管轻微狭窄，实在找不到脑部有其他病症。方成无聊翻看桌子上医学书籍，又发现那本《心理学与生活》，记得“海龟”博士桌上也摆着这么一本。莫不是这本书跟学经济的都得有一本《经济学原理》一个道理？还有《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卡伦?霍尼），随手翻开一本《艾瑞克森治疗理论》，原来是关于催眠的书，方成来了感兴趣，也试试神奇的催眠术？吴纯秋给这个焦大夫吹嘘的神乎其神，多大本事催眠自己？之前的忐忑被新奇的渴望代替，有些迫不及待。“大夫，你时间宝贵，这些家事，我挑重点说的，个人糟心事，前夫忘记很多事情，东一句西一句，他跟你交代不清楚，又不好当他面讲。我们离婚后，儿子离世，他知道了小女友包芸梦是儿媳妇同父异母的姐姐，俩人因此发生争执，摔倒撞到头部，部分失忆。”吴纯秋挑重点，怕耽误医生太多功夫，幸亏自己陪着来了。方成这模样跟大夫藏猫猫似的，不诚心求医，很像来挑衅。“他确实有些问题，我们神经科，一般会出现近期记忆丢失，或远期记忆丧失。基本不会出现选择性记忆缺失。”焦大夫一如既往不徐不疾讲着。这跟许多急不可耐等着接诊下一位的医生很不一样。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沟通，最快速度被对方信任，除了耐心，焦清平天赋秉异“亲和力”发挥出巨大作用。“大夫，难道你说他装病？假装失忆？”吴纯秋一脸诧异问道。“不是这个意思。撞击事故后才发生的选择性失忆，按我个人判断，应该是创伤后心理改变。这就需要我们心理医生多加疏导。”焦清平工作一点不“矫情”，没患者的日子浑身都不舒服。只要面对病患，如打了鸡血，满血复活。镜片后的眸子闪闪发光，边回复吴纯秋，两人边从后面隔间走向接诊区。几分钟时间，吴纯秋说了几个重点，儿子如何发生的意外，方成撞到头部的前因后果。焦医生心里已经给病患描摹出一幅幅生动的人生图画。整合素材有目的性对病患进行正确疏导，十分重要。“呦呵，你俩想好对付我的办法了？”方成狡黠笑着，一双桃花眼眯缝到一起“焦大夫，都说你还是催眠高手，要不拿我试试呗”。“矫情平”给气乐了，看得出来患者对心理医生有排斥，却对催眠术好奇而跃跃欲试。心理治疗医生最怕患者情绪极度排斥，是进行心理疏导及施行催眠的重大障碍，既然有兴趣，容易多了。“失忆症大部分因为脑部受创，或者精神受到刺激而产生病症，心因性失忆或器质性失忆症。人的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我看了你脑部检查片子，没任何问题，很健康。证明你大多数的失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恢复。”说到这，“矫情平”推推鼻梁上眼镜，熠熠生辉的眸子闪动一丝迫切与兴奋：“当然啦，催眠，很可能促使你早日想起丢失的记忆。前提你要绝对的配合，放下心防，接受引导。”焦医生扬起一张娃娃脸，笑的人畜无害，像极了跟大人讨要糖球的大男孩，等着方成回应。王朔说过一句话“自认为的真诚，其实是骨子里的做作”。成人世界中的“真诚”，大多数归类为此种“做作”。而焦清平与生俱来的气质，从里到外透着天真烂漫的“真诚”，浮躁尘世尤其难得。方成已经聪明的解读了医生的话中“含义”，意味着他并没有生理性原因可以解释他记忆的部分丢失。事实上，这种遗忘是心理因素引起的，很可能与压力跟创伤有关。他自己也很想知道。“好，我同意接受催眠，今天就算了，下次我自己一个人来。”说罢冲着吴纯秋尴尬的笑笑。原来她这是被嫌弃了啊。吴纯秋瞪着本来就大的眼睛，丢他个白眼过去，方成假装不见。剩下的时间两人相谈甚欢，吴纯秋不只觉得自己多余，好像还少了点啥？两瓶“闷倒驴”，一盘花菜，一叠花生米，两个熏煮鸡架，齐活，完美！焦清平听了吴纯秋的事先“剧透”大概了解方成极力想回避的事情，今天谈话目地，跟病患建立轻松和谐的交流气氛，打碎方成自我保护壳，表面看方成善谈，幽默，虚荣心强，容易沟通，其实最有欺骗性。不建立彼此信任，会功败垂成。方成从进到诊室主动找他握手，看得出来虚张声势的紧张及设防。试问哪个患者见医生去主动“握手”？方成心防很重，试图保护什么，若那些丢失的记忆早已被潜意识深埋，拒绝主动“挖掘”，再高明的心理医生也是枉然。方成从童年发明小能手讲到学生时代被丢无数情书纸条，再到做生意后花天酒地，讲的不亦乐乎，看不出任何伤心事，直到讲起帮姐姐方平卖房子，突然发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突然而来头疼，不由自主两手捂住脑袋趴在桌子上。“别慌，深呼吸，保持呼吸，放松心情，别想着吃止疼药，其实你不是头疼。来，跟我一起呼吸。呼——、吸——，呼——、吸——”焦清平之前听吴纯秋讲述几个重点事件，卖房是最早的诱因，本不想今天碰这个点，万万没想到方成一时兴起说的高兴，不知怎么提到了“卖房”。看着他面色突然苍白，神色慌张，心底那个自我保护的“魔”又出来了。今天不是催眠的好时机，必须让方成完全放松，对他毫无抵触。焦清平语调平稳，声音越来越磁性深沉，伴随规律呼吸，好似魔音入耳，方成昏昏然逐渐感受不到痛感。跟以前疼的死去活来靠止疼药过活相比，如有神迹。“起，起！”焦医生突然一声大喝，方成一激灵坐直了身子，刚才要睡着了？！头疼也好了许多。好神奇。难道被“催眠”？方成惊疑不定、盯着焦清平，卸去轻视与防备，目光中更多欣赏与好奇。。“矫情平”神情一松，面露得色，忙了半天，才敢“矫情”下，对“催眠唤醒记忆”信心大增。“这还算不上什么催眠，一种放松法，你疼的时候毫无戒心，很容易接受我的引导。效果还不错，头不疼了吧。今天就这样，下次见面我们继续深谈交流。”蛋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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