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
情愿是一棵树
——塞罕坝机械林场生态文明建设范例纪事
杨勇
公元年的一个夏日，塞罕坝（蒙汉合璧语：美丽的高岭）机械林场蔓延着浓翠欲滴的绿，像一块绿宝石镶嵌在中国北部的版图上。
在这里，棉花团一样的云朵仿佛就在眼前；滦河源头，清澈的泉水哗啦啦地流淌；黄灿灿的金莲花开成了一片金色的花海；松鼠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兽在林间欢快地与游人捉迷藏……
塞罕坝，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林海”，这里是“河的源头、云的故乡、花的世界、林的海洋、珍禽异兽的天堂”。
林莽绵绵，游人如织。大巴车陆续驶来，各色轿车、越野车纷纷上坝，人们一下车便扑入那绿色汪洋之中。
那些从大都市来的游客们，其中不乏很多外国友人，他们置身于这莽莽无际的林海，霎时惊呆了。有的人还醉氧了，有的人惊呼：“哇塞，这飞播造林太壮观了！”
听到游人惊呼“飞播造林”，我不置可否。我是接受市委的任务来这里体验塞罕坝造林人创业生活的。
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夜已更深。市委书记周仲明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深夜受到仲明书记的召见，我预感是要有重要的工作任务。果然，仲明书记郑重地讲，塞罕坝精神非常值得挖掘，值得大力弘扬。这是承德牢记使命，担当政治责任的需要。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论，而且亲自定位承德为“京津冀水源涵养功能区”。仲明书记接着说，这是重大而又艰巨政治任务，我反复思考，市委也进行了认真研究，承德既要生态支撑、水源涵养，又要脱贫摘帽、全面小康，责任重大、任务繁重，而当前承德转型升级、绿色发展又十分紧迫。这些，都需要大力弘扬塞罕坝精神，引导全市广大干部群众提振精神上状态、协心协力促发展。
塞罕坝机械林场，说是“机械林场”，其实不然，那可有故事呢。60年前，位于河北省承德市境内的塞罕坝，曾是“飞鸟无栖树、黄沙遮天日”的高原荒丘……
年1月18日,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同志在省部级领导干部研讨班上，从历史和现实的角度畅谈“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
总书记在强调“绿色发展”理念时指出，要着力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人类发展活动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否则就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这个规律谁也无法抗拒。习近平总书记进而指出，河北北部的围场，早年树海茫茫、水草丰美，但从同治年间开围放垦，致使千里松林几乎荡然无存，出现了几十万亩的荒山秃岭……这些深刻教训，我们一定要认真吸取。
而今天，在围场境内高原荒漠上建立起来的塞罕坝机械林场，半个多世纪来，一代代塞罕坝人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在平均海拔米，最低气温超过零下43度的高寒区内，成功造林万亩，创造了“荒漠变绿洲”“荒原变林海”绿色奇迹。
业内人士做了个测算，如果把塞罕坝机械林场现在的这些人工林，按1米的株距排开，可绕地球赤道整整十二圈。
塞罕坝巨大的森林生态系统，每年为京津地区净化输送清洁淡水1.37亿立方米，释放氧气54.5万吨，吸收二氧化碳74.7万吨，森林资源总价值超过亿元。
这一切的嬗变，皆因塞罕坝上当年幸存的一棵后来被人们称作——“功勋树”的古松而发端。
他们为京津冀阻风沙、蓄水源，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生态绿色屏障，打造出了“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林”，成为全国生态文明建设史上一面熠熠夺目的旗帜，成为全球生态文明史上的一个伟大创举,为推进绿色发展、应对全球气候变暖提供了有力例证。
这是人类改造自然的伟大奇迹！
1、缘起一棵松
你善待环境，环境是友好的；你污染环境，环境总有一天会翻脸，会毫不留情地报复你。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而又有谁知道，因为地质环境特殊的原因，这万亩的林海，仅有不足10万亩是机械造林，剩余的多万亩林子，硬是塞罕坝造林人一棵一棵栽植起来的，成为“中国国有林场建设的典范”，年，塞罕坝机械林场被中宣部命名为“全国时代楷模”。
“寻觅造林人伟业的事迹，诠释和宣传塞罕坝精神”，肩负承德市委领导的重托，我再次上坝，追寻着造林人创造伟业的脚步，谛听半个多世纪来的启迪，一次又一次接受着精神的洗礼。
地处河北省承德市境内，闪烁在昔日本是“飞鸟无栖树，黄沙遮天日”冀北高原荒漠上的绿色明珠塞罕坝，是在20世纪六十年代，三年困难时期，中国经济建设用材林极度匮乏的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开始建设的。
追溯那些如烟的往事，我们要从“一棵松”说起，这棵生长在高原荒漠上的古松，在当地极具神秘的传奇色彩，后来被人们称之为“功勋树”。
年春天，中国首都北京，正是六十年代初期的街景，此时风正紧，沙弥漫。一辆吉普车迎着沙尘，艰难地经过天安门前，缓慢地驶进中国林业部大门。
车内，林业部国有林场基层管理局副局长刘琨，一脸愁绪，似乎要吹去车前的风沙。原来，是林业部部长紧急召见刘琨。
部长是传达国务院会议精神。彼时，巴丹吉林、腾格里、库布其沙漠和毛乌素、浑善达克、科尔沁沙地，呈扇形聚拢，形成多公里风沙线，居高临下“虎视”北京。
与北京直线距离只有公里的浑善达克沙地海拔米左右，而北京海拔仅40米左右！有专家测算，京津上游的浑善达克等沙地的南侵，六十年后风沙可直逼北京城！
风沙肆虐，北京的生态、生活环境受到威胁，京津冀人民的生存状态受到威胁！党中央和国务院对这个现状十分。林业部受命，决定在上游风口防风治沙，打一场建设绿色屏障硬仗。
防风阻沙的最佳地段，就在风口塞罕坝！
林业部经过研究，决定派遣刘琨带队，立即前往高原荒漠塞罕坝踏查，植树造林、涵养水源，把风沙治住！
这才有了建设塞罕坝机械林场的开端。
现在，在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红松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与内蒙古克什克腾旗接壤的草原上，有一棵饱经风霜的落叶松独立于茫茫旷野之中，这就是闻名遐迩的“一棵松”。
她不但是建立塞罕坝机械林场的“活样本”，是塞罕坝大造林的缘起。这棵功勋树，也目睹了塞罕坝由森林到荒漠又到森林的生态演变，被塞罕坝人赞誉为“功勋树”。
多年来，我采访了很多塞罕坝造林人。还在北京拜访了从林业部原副部长位置上退休的刘琨。那时，老人家身体已不太好，但是一提起塞罕坝，老人突然变得很健谈……
话说那塞罕坝，原本是一处水草丰沛、森林茂密、兽禽繁集的天然名苑。辽金时期，就被称作“千里松林”，是皇帝的狩猎场所。清康熙帝在此设置了“木兰围场”，作为塞外的皇家猎苑。对于设置“木兰围场”，也大大超出了秋狝狩猎的本意，而意在演武慑边，促进满蒙融合。
然而，由于清王朝的衰败，同治二年（年）对塞罕坝进行开围放垦，森林植被遭到严重破坏。再后来，又遭受日本侵略者的掠夺性采伐和连年山火，塞罕坝原始森林荡然无存……
在对待自然问题上，恩格斯深刻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
正是因为历史人为原因的破坏，到新中国成立初期，本来是千里松林、水草丰美的塞罕坝，已经退化为“飞鸟无栖树、黄沙遮天日”的高原荒丘……
曾经的绿色明珠变得不堪一击，浑善达克沙地变得肆无忌惮。彼时风沙四起，沙进人退，草场沙化，河流干涸，昔日的林海、草原，变得满目疮痍！
坝上、坝下的人民深受其害，牧民们不得不放弃了塞罕坝。他们赶着牛羊，悲戚地离去。偶尔一两户的守望者，也没坚持多久，也离开了坝上。每到春季，天干物燥，肆虐的风沙给人民的生产生活带来了难言的苦痛，这风沙也就直逼北京城，一度弥漫在首都的上空。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十分重视国土绿化。上世纪50年代中期，毛泽东同志发出了“绿化祖国”的伟大号召。
防风治沙，刻不容缓，改善人与自然环境的号令即将吹响。
林业部安排部署后，刘琨立即组织专家到承德市围场县境内的塞罕坝实地踏查，然而，刘坤没有想到，现状实在不容乐观。
位于围场境内的塞罕坝，平均海拔米，年均气温-1.5℃，极端最低气温-43.3℃，年均积雪日数天，年均6级以上的大风日数47天，年均无霜期仅72天。
年10月末的塞罕坝，因为海拔高，寒流早至。此时，已是风寒刺骨，雪花飞舞。刘琨带领造林踏查队伍艰难上坝。
其实，从围场县城到坝上全是爬坡，那时从围场到塞罕坝只有一条走马车的小山路，每次上坝要先坐马车，不能走时再改骑马。刘琨一行每天吃的是莜面就咸菜，从早到晚，冒着凛冽的寒风和零下40多摄氏度的奇寒，不停地奔走着，从坝上西部的三道河口一直到东部的北曼甸，不停地寻找着植物能生存的痕迹。
沙地没有一棵树，全是一片片衰草和一丛丛柳墩子，时而看到残存着骷髅般枯树的尸骸，连个人影也没有，荒凉得吓人……这里的土壤和气候条件太恶劣了！
刘琨带领踏查组，在人迹罕至的雪原上已经踏勘三天了，连一棵树也没发现。实在是太累了，口渴了，他们就抓起雪或者找根草棍含在嘴里咀嚼生津止渴，饿了，就啃凉馒头，就连生火取暖，要找些枯枝干柴都没有。
彼时茫茫荒原塞罕坝上，只见漫天黄沙与风雪齐吼，不见树木，自然环境十分恶劣！
年前后塞罕坝林场建场之初照片
专家们失望地慨叹，“在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要想植树，要想大面积造林，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这里曾经是千里林海，当年皇帝老子都能建起来，咱们共产党，怎么造不起来林子呢。”刘琨不信这个邪。
风沙迷茫中，他带队打马艰难前行。刘琨带领专家等人走上了亮兵台。亮兵台，其实也叫练兵台，传说这个地方曾是清朝康熙和乾隆以“木兰秋狝”为机，组织人马练兵的地方，从这儿可以望出方圆几百公里远的大漠和黄沙。
在亮兵台附近，刘琨等人发现有很多棵被大火烧过的黑黢黢的树根，大家才渐渐有了信心。
当他们走上塞罕坝上的北曼甸梁东北敖包，突然发现在荒凉的雪域高原，在渺无人烟的大漠深处，居然还有一棵高高的落叶松在迎风卓立。
当时，树高大约20多米，胸径50厘米，这棵古松的周围，堆了很多碗口大小的石块，还缠着几条像哈达一样的彩色布条。彼时当地的蒙古牧民，将这棵古松视为神树，祈祷祈福风调雨顺，风沙不再肆虐的蒙族仪式。
发现了一棵粗壮挺拔的落叶松！这，令人惊喜。但是这是否可以说明，在这高原荒漠塞罕坝上，可以植树造林呢？
寒风中岿然不动的这棵古松，就像航海的灯塔，在这高原荒漠之中伫立，迎接着造林人的到来。
来了，他们来了。踏查勘测的人们来了！塞罕坝绿色的希望，即将拉开序幕。
2、马蹄坑大会战
“居然有树，这高原荒漠上居然有一棵活着的树！”转机终于出现了，他们在塞罕坝与赤峰市交界处发现了这棵被当地群众称为“功勋树”的古松。
刘琨抚摸着树干，激动地说，“这棵松树是活的标本，证明塞罕坝上可以长出大树，今天有一棵松，明天就会有亿万棵松。”
他对随行前来考察的塞罕坝机械林场党委书记王尚海和场长刘文仕说：“要好好保护好这棵树，谁也不许动，这是咱们建场的标识，建场的依据，建场的决心和信心！”
之后，他们又组织专家对土质做出检测，林业部经过反复论证，找到了在此地可以大面积造林的现实依据，决定在此地建设塞罕坝机械实验林场。
年2月，国家计委批准了建立林业部直属塞罕坝机械林场的方案，并明确建场的四项主要任务：“建成大片用材林基地；改变当地自然面貌，保持水土，为改变京津地带风沙危害创造条件；研究积累高寒地区造林和育苗的经验；研究积累大型国营机械化林场的经营管理经验。”
随后，林业部整合承德地区塞罕坝、阴河、大唤起三个国有林场，组建了塞罕坝机械林场。从18省市调集名林业大中专毕业生，这些热血青年积极响应祖国号召，紧急上坝，加上当地承德地区原有林场职工、技术人才、大学生，组成人开荒造林先锋，带领干部群众拉开了塞罕坝大造林的序幕。
当年"马蹄坑"造林幼林地
那是怎样艰难的一场又一场“战役”啊。可别忘了，那塞罕坝地处高寒地区，最低气温零下43.6℃，一年中零下20℃以下的天数达天，年均积雪7个月……
不要说造林，就是能在那里生存下来，就是奇迹！
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塞罕坝林场曾经多次遭遇“机械造林失败”“下马风波”“冰霜雾凇”“干旱”“虫灾”……
面对重重困境，几代塞罕坝人肩负使命，犹不改初衷。他们始终以造林绿化为崇高使命，坚持“先治坡、后治窝，先生产、后生活”，兢兢业业，拼搏不息。
上坝的前两年，因为塞罕坝上特殊的高原气候和特殊的土壤条件，新调运来的树苗不适合坝上的环境，植树造林屡屡失败。大家寄希望于植树机。
林业部调拨的苏联植树机终于到了，大家很兴奋。
机器是来了可是没人会用。主管技术的副场长张启恩连夜翻译俄文使用说明书，边念说明，大家边学习怎么用。
机械造林就在林场的东坝梁开始了，起初就不顺利，坝上土质很差，很多地块是沙石结构，苏联植苗机的铧犁不是被石头夹住塞上就是被石头卡坏，勉勉强强终于完成了这块地的造林。
很快，成活率还不到1成，机械造林宣告失败。建场的前两年，由于缺乏经验和技术，造林只有亩，成活率不足8%。
年，也就是建场的第三年，机械林场面临“下马”风波，一方面，有些人经不住坝上艰苦条件的考验，想离开塞罕坝；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气候恶劣，原有设计的主要造林树种落叶松在坝上栽不活。这可怎么办？
谈起下马风波，时任塞罕坝林场党办主任赵云国说，按照当时“以林为主、林粮并举、多种经营、综合利用”的建场方针，林场的建设还有另一个战场，那就是几万亩农田。
在生产粮食的战场上，春季，人们辛勤播种；夏季，人们精心管理，几万亩莜麦长得绿油油的。可是到了莜麦成熟的季节，一场秋风挟着黄沙风卷残云般地“风收”了。这，又是一次失败。
造林的失败，农作物的减产，导致塞罕坝上风言四起。
有人说，“塞这鬼地方，压根就不能造林，偏要蛮干！”
还有人编了一首诗：天低云淡，坝上塞罕，一夜风雪满山川。两年栽树全枯死，壮志难酬，不如下坝换新天……
各种各样的说法，刮成了一股风：“林场下马，人员下坝。”
“下马”风波一起，引起了不少职工的思想波动，仨一群俩一伙都在议论，到底该怎么办，何去何从。他们当时的境况和一些人的思想波动，是可以理解的。那些曾经思想动摇的造林人，是值得同情的。而他们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他们是怎样的生存条件啊！第一代造林人上坝之初，当时住的是地窨子、马架子窝棚、干打垒。在时任林场宣传办主任刘亚春的陪同下，我亲身体验了这些艰苦的住宿环境。
地窨子，是在地下挖出长方形土坑，再立起柱脚，架上高出地面的尖顶支架，覆盖土或草而成的穴式房屋；马架子窝棚，由几根木头简单搭建，从正面看呈三角形，侧面看呈长方形，上面笘草，门开在三角形一面；干打垒，则是指用泥土混合野草和泥，边垒边用木板拍打建设而成的泥房子。
住是住进去了。然而，夏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雨停了，屋里还滴哒着。最难熬的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达到－40℃左右，嗷嗷叫的白毛风一刮对面看不见人，炕上铺的只有一层莜麦秸子，睡觉要带上皮帽子，早上起来眉毛、帽子和被子上会落下一层霜。
当时，塞罕坝上根本打不出井来，他们喝的是雪水、雨水和沟塘子水，吃的是含有麦芒的黑莜面、土豆和咸菜。有时粮食供应不上，就煮莜麦粒就盐水充饥，偶尔吃顿黑面馒头，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全国“粮荒”发生，进入“低指标、瓜菜代”的困难时期，断粮了，坝下的粮食和蔬菜运不上来。
林场就发动造林人到坝下的农民收割后的田地里捡粮捡菜，采摘野菜。他们开始了同鼹鼠斗争，干什么呢？就是挖鼹鼠洞，和鼹鼠抢粮食。有的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就捕捉鼹鼠来吃！
高寒天气的考验、粮荒的发生、野狼的威胁……
这时，造林队伍中有人开始策划下坝出逃。
而出逃谈何容易，打个比方，就是逃，从林场“逃”到坝下有人烟的地方，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走到坝下需要三五天，而且没有粮食，路上又面临野狼的突袭，想下坝？甭寻思！难上加难。
但是你就是下了坝，毕业档案和人事关系可是已经都调到塞罕坝机械林场来了，就是说户口、粮本已经调到这里来了，而且在那个年代，没有粮票寸步难行！
一句话，想离开塞罕坝，寸步难行。诚然，大浪淘沙，意志不坚定，吃不了苦、受不了累的大学生，调回城里的也有，但只是极少数。
创业者曾经住过的地窨子
眼下，是生存还是发展？怎样才能凝聚人心，鼓舞士气？成为当时的一个大难题。林场几位领导研究后，想要人心稳定，还是先要树成活。
为了应对林场刮起的“下马风”，林场确定勤俭建场治坡治荒、改善生产生活条件的“先治坡，后治窝，先生产，后生活”的发展思路，决定抓紧研究机械造林技术，打一场提振士气造林大会战。
林场党委书记王尚海带领部分中层干部，跨上各自的坐骑出发了。他们用十几天的时间，跑遍了全场近一千平方公里的山山岭岭。
踏查者们发现，坝上残存的天然落叶松生长良好，而且还有不少直径一米以上的老伐根，因此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天然落叶松能生长，人工栽植一定行。
这时，场长刘文仕、技术副场长张启恩也组织技术人员讨论和总结两年造林失败的教训，认真分析每个造林环节出现的问题，研究制定了出一个又一个改进的方案。
艰难的筹备工作，牵动着承德人的心。承德地区行署发动围场县人民捐粮捐菜，支援林场。人们赶着马车，把自己家里仅剩的救命粮送到坝上林场。我的岳父，就是当年上坝义务送粮的赶车人，至今他的双腿留下了当年冻伤的后遗症，一遇到阴雨天，双腿就疼痛，出冷汗。
终于，年春季造林开始了。这是关键的一仗，能不能栽活树关系到了全场人心稳不稳、“下马”风能不能刹得住的问题，只能打赢，不能失败。于是，决定在千亩坡耕地“马蹄坑”展开机械造林大会战。
得知塞罕坝林场遭遇困难，刘琨坐不住了，他再上塞罕坝，他与林场技术人员一起分析树木成活率低的原因，根据塞罕坝的气候条件和立地条件进行了生产技术和机械改革。
创业者穿过的鞋
自此后，刘琨同志一如既往地关心林场的建设和发展，每隔三两年就到塞罕坝一趟，在视察指导工作的同时看一看久经风霜洗礼的“一棵松”，那给林场带来绿色希望的功勋树。
就在年那次踏查中，刘琨骑马时不慎被摔了下来，头摔坏了，满脸是血，在坝上的小平房里住了十多天才下了坝，伤好后在伤疤处长出一缕白发，成为永生的纪念。
誓言无声。功勋树下，首任林场领导班子成员在树下宣誓，决定打赢马蹄坑造林大会战，抗击“下马风波”！
“马蹄坑”位于总场以东十华里处。这里四面环山，翘尾巴河从它的南面缓缓流过，当中是一片近千亩的沃野，好像被一个硕大无朋的马蹄踩了一脚，因此得名“马蹄坑”。
当时，在“马蹄坑”翘尾巴河北岸，造林人拉起了一溜帐篷，在造林现场搭起了马架子窝棚，埋锅造饭。
总场书记、场长亲自披挂上阵，技术副场长现场指挥，林业部有关司局的领导和技术人员来了，制造植树机的厂家的设计者和制造者也来了，工人把自己改制的浇水车，也运到了工地。
一声令下，“马蹄坑造林大会战”开始了。承德地区行署、围场县的干部群众也赶上坝，支援大造林。
植树、阻沙、蓄水源，共产党员带头、青年突击手带头、技术能手带头，大家群情振奋……
当年7月，调查成活率的报告出来了，平均成活率95％以上；10月，调查保存率的报告也出来了：当年保存率99％以上！
这一年的10月，塞罕坝的莜麦丰收了，农耕队传来了好消息，30多万斤粮食入库。
“马蹄坑大会战”，开创了国内使用机械栽植针叶树成功的先河，农耕队种粮的丰收，也鼓舞了大家。就这样，彻底击垮了“下马”风。
3、高原荒漠上的三个好汉
伟大的事业孕育伟大的精神，伟大的精神推动伟大的事业。
塞罕坝人在创造绿色奇迹的同时，也创造了伟大的塞罕坝精神。而建场之初的三位林场的功勋，他们无疑是塞罕坝乃至全国林业系统的造林英雄。
这三位好汉，他们是：首任林场党委书记王尚海、首任场长刘文仕、首任技术副场长张启恩，他们是第一代造林人领导干部中的优秀代表。
首任林场老书记王尚海，是塞罕坝事业的领路人。年，时任承德地区行署的农业局局长的王尚海，服从组织决定，放弃了在城市工作的优良待遇，受命来到新组建的塞罕坝机械林场，担任第一任党委书记。
万事开头难，何况这是个百废待兴的高原荒漠啊。为了把来自18个省市的多名大中专毕业生和工人团结在一起，王尚海及第一任领导班子和大家在山上一同睡窝棚、住马架子窝棚、啃窝头、喝雪水，大力支持专业人员搞技术革新。林场年刮起“下马风”的紧急关口，他还带头把家从承德市迁到塞罕坝林场。
来到塞罕坝的妻子，亲身感受到了这里恶劣的环境，孩子们在这里生活得也很艰难，不禁有些灰心。
这天晚上，她劝王尚海调回承德地区行署去。王尚海连连摇头，说：“一个也不能走。”
妻子急了，追问：“你说什么？一个也不能走，谁说的？”
王尚海说，“这不能跟你说，我也不能说这是谁说的，这是国家重任，这是严酷的造林现实。”
妻子依旧不甘心地追问，“也就是说从造林一开始，就注定了你们和这些大学生就留在这坝上了？”
王尚海仰头闭了一下眼睛，他睁开眼睛坚毅而又沉重地点头，才说：“塞罕坝大造林，别无选择。万亩的高原荒漠造林任务，没有二三十年是完不成的，这一代造林人一个也走不了，如果换了新人还要重新适应环境，还要重新学习技术，别人也干不了，这些大学生，未来他们会在新中国的造林史上留下辉煌的业绩。”
妻子说：“那……那就把你，把你和那些年轻的大学生，一辈子就葬送在这莽莽荒原了？”
王尚海有些生气了，质问妻子：“你怎么讲话呢？”
妻子不语。
王尚海搂过妻子的肩说：“你和孩子们跟我受苦了。你知道吗？来到坝上后，有的人死于狼口，有的人冻伤截肢，这里啊，来了全国十八个省市的那么多林业大学生，不计代价不求回报都在这里造林。组织派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带领大家一起造林的，我怎么能走啊？将来我们会把荒漠变绿洲，建设起一个美丽林海，这里会是个好地方。”
妻子愣了，胳膊拗不过大腿，她是知道王尚海的性格的，他认准了路子就绝不回头。沉默半晌，妻子靠在王尚海的肩膀上哭了。是啊，不是她怕苦，而是孩子们太苦了。
妻子不再说什么，自此成为丈夫造林的贤内助，和王尚海共度那一场又一场艰难的风风雨雨，成为第一代造林人中的典范。
王尚海在塞罕坝上工作了13年，每天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不是上山检查，就是去职工宿舍、食堂；逢年过节总是和那些不回家的工人同吃、同住……
年12月30日，人们将老书记王尚海安葬在马蹄坑营林区，骨灰撒在塞罕坝林海，后人将那片林子称为“尚海林”。
那年夏天，我在塞罕坝采访造林事迹时，来到马蹄坑这片记载着打响“塞罕坝成功造林第一战”光辉历史的林子里，久久地伫立在他的墓碑前，潸然泪下，鞠躬行礼致以敬意。
首任场长刘文仕是丰宁人，20岁参加革命，23岁任共青团丰宁县委书记，28岁任共青团承德地委书记，30岁出头就当上了承德地区行署林业局局长。
年，刘文仕临危受命，到刚刚建立却造林失败的塞罕坝机械林场当场长。为找出造林失败的原因，刘文仕和场党委书记王尚海，领着技术员跑遍了塞罕坝的山山岭岭，终于找到了名叫马蹄坑的宜林地。
刘文仕和王尚海等林场领导经过商议，一致认为应该在马蹄坑进行一次造林大会战，经过3个多月艰苦奋战，共机械造林亩，成活率95%以上，用实际行动平息了“下马风”。
第二年，机械造林和人工造林同时展开，造林2万多亩。刘文仕每天在东坝梁、三道河口、弯弯沟等营林区巡查，哪里造林质量好，他就表扬鼓劲儿，哪里造林质量差，他就现场指导。
在人们记忆中，刘文仕和他的小红马是塞罕坝的一道风景，成为遥远的记忆。那匹小红马是他挚爱的战友，风里来雨里去，成为他造林事业最好的脚力。
年深秋的一天，刘文仕带着行政科小陈一同骑着小红马去大唤起林场检查育苗防寒和造林保存率。他们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雪，“燕山雪花大如席”，寒风卷着大片的雪花倾斜而下。漫天的大雪弥漫了前程，马儿早已辨不清方向。
夜幕降临，人马饥肠辘辘，冻饿交加，身单力薄的小陈已经累得走不动了，还发起了高烧。刘文仕却不敢停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一歇就走不动了，而且一旦停下来就会有冻死的危险。
他忙脱下自己的大氅给小陈披上，又把小陈抱上马背，自己牵着两匹马踉跄前行，汗水和身上的雪混合着凝结成了冰，走起路来“稀里哗啦”地响……
每逢春节，刘文仕挂念那些在望火楼里值班的工人们。他骑着小红马转遍了全场所有的望火楼和检查站。那年，还把儿女孝敬自己的酒，送给了全场海拔最高的大光顶子山望火楼的瞭望员老陈。
年底，刘文仕被调任“三北”防护林建设局副局长。就要离开塞罕坝了，刘文仕感慨万千。
亲情友情，最怕伤离别。是啊，怎么舍得，怎么舍得离开那些经历风霜雨雪成长起来的树们，怎么舍得离开那些和他一起风雨兼程的塞罕坝造林人啊？！
离开的前夜，他彻夜难眠。上任前的一大早，迎着朝阳，他又骑上了小红马。他要再次巡视一遍塞罕坝林场。十六年了，当年与刘文仕风也过雨也过的小红马，也显得有些老了。刘文仕抚摸着小红马，自己不由落泪了。
令人惊奇的是，那马似乎知道了别离，竟也流下了眼泪……
张启恩本是在林业部工作，是个技术型人才。塞罕坝建场之初，他响应号召放弃了让人羡慕的林业部工作，毅然决然地携妻带子扎根塞罕坝。年3月，他被林业部任命为塞罕坝机械林场的首任技术副场长。
出任技术副场长时，张启恩还不是一名共产党员，他多次向党组织递交入党申请书，但某些人以张启恩“曾在日伪统治时期担任北京华北农事试验场林业科技术员、在国民党统治时期的中央农业试验所北平分所任技佐”为由，将他屡次拒之于党的大门之外。直到年的11月，长达17年的入党之路，他的夙愿才得以实现。其对党忠诚，对共产主义的信仰可见一斑。
年春季造林时，张启恩在三道河口分场从拖拉机拖车上往下搬树苗时，不慎从车上摔下来，一条腿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他依然拖着伤腿继续在白天从事繁重的林业生产。
后来，在场党委书记王尚海的督促下，医院治疗。在伤腿治疗未果的情况下，张启恩便偷偷跑回塞罕坝林场主持林业生产，以致于腿伤多次复发，后来靠轮椅代步。
坝上造林必须要攻克造林成活关。张启恩从当时亮兵台上仅存的一棵落叶松入手，研究论证得出坝上地区是落叶松的适生区的初步结论；从“中心靠山苗法”，革新总结出“缝隙植树法”并推广使用，成为最适宜在坝上地区造林的方法。
张启恩带着技术人员在冰天雪地中不知进行了多少次试验。顶着风雪，身穿光板皮袄，腰扎一根麻绳，满头雾水和汗水，吃的是冰水泡炒面、带着冰碴的筱面苦力（用土豆、莜麦和胡麻油做成的一种粗粮。坝上农家做苦力，通常都是用大灶铁锅，锅内放胡麻油少许，烧热、葱花炝锅后加入热水，撒一点盐粒子），硬是在昔日的不毛之地栽活了一棵棵落叶松、樟子松，用经验和汗水谱写的《塞罕坝造林规程》成为坝上地区造林的指导性书籍。
坝上造林，第二关要攻克的就是育苗关。建场初期主要从东北林区调苗。由于路途远，交通不畅，运送一车苗子要好多天，途中大半脱水临界枯死。
后来，张启恩赢得地方政府的支持，在接坝地区租用了当地群众亩地。张启恩每天都观察出苗情况，观察苗子长势。苗子终于育成了。
年上塞罕坝的时候，张启恩同时还带来了他的妻子中国林科院助理研究员张国秀，也带来了他的三个孩子，他和场党委书记王尚海、场长刘文仕、副场长王福明等人，是一起举家上坝的，为稳定大学生造林起到了关键作用。
本是中国林科院助理研究员的妻子张国秀到林场后，在苗圃和工人一样从事林业最基础的工作；三个孩子中有的只读到初中就当了林场工人。
夫妻俩把青春奉献给了坝上，3个原本可以坐在北京明亮教室里读书的孩子，却混在坝上的教学条件落后的复式班，一个都没有考上大学。他们为了塞罕坝付出了太多太多。
从河北省林科所离休后，张启恩还无数次地回塞罕坝指导，直到临终前，他还惦念着塞罕坝的发展。
“三个好汉”，他们是第一代造林人中首任林场领导的代表。在塞罕坝林场创业史的绿色丰碑上，镌刻着无数英雄的名字，丁克仁、钱进元、郭玉德、李信、刘兴亚、张海、韩国义……他们作为林场的领导层代表，为营造塞罕坝的绿色海洋，做出了巨大贡献。
后来，在三北防护林建设战线上退下来，远在银川定居的刘文仕感慨地说，“塞罕坝大造林，主要是来自全国十八个省市的大中专林业毕业生，还有一部分是围场的林业技术人员，造林的主体是围场县人民，人民才是英雄啊。没有承德地区行署，没有河北省委省政府的支持和帮助，我们是建不起林子来的！”
作为造林主体的承德市和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的人民，他们为造林做出了巨大贡献。他们都是我们今天享受优良生态的缔造者，是我们改善自然、发展绿色、保护绿色的功勋。
而另一位造林英雄，原丰宁县县长王福明也奉命来到塞罕坝，担任首任副场长，同第一任林场领导班子一起，为塞罕坝造林立下了汗马功劳。
然而，辗转反侧，我却没有查找到王福明更多的资料，几经联系，在这次行文前依然没有完成关于他的采访。离开林场的时候，我深感愧疚。
后来，我终于打听到，王福明的儿子王悦仁。年，18岁的他高中毕业后，跟随父亲王福明来到塞罕坝做了一名司机。果然，又是一个“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典型。
艰苦的生活条件
4、塞罕坝上的“铁打汉”
塞罕坝造林人来自全国各地，到了坝上，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累也不曾喊过，苦也不曾说过，他们默默承担着为祖国防风治沙、涵养水源的重任。
塞罕坝机械林场首任副场长王福明写下了这样一首打油诗：渴饮沟河水，饥食黑莜面；白天忙作业，夜宿草窝边；劲风扬飞沙，严霜镶被边；雨雪来查铺，鸟兽绕我眠；老天虽无情，也怕铁打汉；满山栽上树，看你变不变！
转眼过年了，造林人在宿舍的门上贴上了对联：一日三餐有味无味无所谓，爬冰卧雪冷乎冻乎不在乎横批：植绿山川。现在，半个世纪后的塞罕坝机械林场创业史展览馆里，后人们建起了地窨子模型，在门上也同样贴上这幅对联。
这是豪情满怀的造林人的手笔，他们在艰难的生存条件下，牢记祖国和人民的重托，犹如“铁打的汉子”，坚定不移地履行着造林人的神圣职责。
炎炎夏日，河北省省会石家庄热得令人发闷。当时有媒体报道，在烈日下的机车盖子上，打下一个鸡蛋，瞬间变熟了。这更让我怀念此时，清风徐徐、空气清新的塞罕坝。此时怀念塞罕坝的，还有李兴源。
我在塞罕坝林场宣传办主任刘亚春的陪同下，前来探访原河北省林业厅长李兴源。李兴源已经73岁了，这位当年第一代塞罕坝造林人，为了塞罕坝和河北林业事业发展，做出重大贡献。
李兴源老人看上去身体依然健康，唯一遗憾的是耳朵有些聋了，接受我的采访时要借助助听器。李兴源老人陷入了回忆中，深情地说：“那个年代哦，永远都忘不了喽。塞罕坝，就是我的第二故乡啊。”
李兴源，年出生，抚顺市人，年考入东北林学院林学系，是第一代造林人，年建场时林业部派来的四十七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当中的一个。
起初，李兴源被分配到大唤起分场，负责育苗工作。当时的育苗全是遮阴育苗，费力费料，效率还低。李兴源根据不断试验，提出了全光育苗。“全光育苗”不仅大大提高了苗木质量，更使育苗产量提高了10倍。两年之内，他和雇用的农民工一起，硬是改良了亩苗圃。而“引进培育樟子松育苗”，是李兴源为塞罕坝造林做出的另一个巨大贡献。
塞罕坝平均海拔米，坝下地区的普通苗木根本不适应坝上的高寒气候，加上塞罕坝上的土壤贫瘠，坝下引进的苗木成活率极低！不解决树苗耐寒的问题，塞罕坝造林就是一句空话。
为了造林育苗，他路上看见马粪、驴粪就拾到筐里，见到羊粪蛋蛋扫进筐里。他还让妻子缝制了一套专门掏大粪的工作服，挂在门外，随时使用。
大约一个月之后，松芽出土了。这时，松芽最怕鸟啄。李兴源拿着铜锣，在苗圃周围使劲地敲，吓跑那些鸟儿，保护下幼苗，有时候他还自己掏钱买来“二踢脚”炮仗，在苗圃“轰炸”，堂吉诃德般守着那些幼小的绿色精灵。后来妻子说他，“他经营那些幼苗啊，比对他女儿还亲噢！”
年，李兴源开始走上分场、总场的领导岗位，担任了塞罕坝机械林场的副场长，场长，为塞罕坝造林事业发挥着更大作用。年初，副省长王克东亲自来到塞罕坝，经过明察暗访，认定了他的能力，向时任河北省委第一书记高扬极力推荐。
后来，李兴源依依不舍告别了塞罕坝，来到省城工作，很快担任了河北省林业厅厅长，依然奋战在国土植绿事业上。
像当年第一代塞罕坝无数年轻的造林人一样，第三代造林人代表之一刘东岭，年从河北农业大学毕业后，怀揣着一份绿色梦想，来到塞罕坝，在第三乡林场分场担任技术员。
然而，初来时所有的憧憬，与林场的各种困难形成了极大的心理落差。刘东岭每天仍坚持早出晚归，到山上和老师傅们一起间伐树木、修枝打杈，天天重复着这种单调乏味的体力劳动。由于长期处在艰苦的工作环境之中，病魔悄悄的降临在了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身上。
年刘东岭被检查出罹患强直性脊柱炎。从慢性的间歇性轻微疼痛发展为持续的严重疼痛，每走一步路都疼得钻心。刘东岭还是选择坚持在岗。在一次造林攻坚时，同事问他：“你说将来还能找到我们种的那些树么？”
刘东岭立刻说：“能，那咋不能，等我退休以后，我还得领着我的孙子一起去看咱们种的这片林子呢！”
其实就在造林攻坚开始的那天，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和身体情况，刘东岭的女朋友选择离开了他。他默默忍受着孤独和疾病的双重折磨，仍然固守在第二故乡，坚守着这片绿色。
许文江是个子承父业的“林二代”，年12月参加工作，现任塞罕坝大唤起林场施工员。他在年首届国有林场职业技能竞赛中获冠军，年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他30多年来以林场为家，坚持奋斗在塞罕坝林业生产一线。
年正月，许文江一家四口遭遇车祸。医院，腿骨骨折的大女儿和早医院，上初中的小儿子独自在家。
这时，八十号营林区接到了由大梨树沟营林区下拨的亩间伐任务，许文江作为施工员要打号、监工，算蓄积。
“我没事，你去吧。”躺在病床上的妻子段秀芬因伤痛，无法说话，只好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他。
轻微医院住了不到一周，就提前回到了林场，投入到工作中。当年中秋，大唤起林场八十号营林区正在进行间伐作业。许文江主动请缨，留在山上看木材。
大病初愈的妻子和儿子上山陪他过节。坝上的中秋特别冷，山场没有房子，他们就住在用塑料布搭建的简易帐篷里。夜里一点多，山上风雨大作，大风吹垮了帐篷……
帐篷终于修好了，风雨稍歇，满身泥水的一家三口合披着一条绒毯挤在一起，围坐在灶膛前烤火。看着彼此的泥花脸，大家都笑了，他们脸上淌下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5、铿锵玫瑰之“六女上坝”
建场初期，承德二中刚刚毕业的陈彦娴等6名女高中生，毅然决然地离开城市来到塞罕坝林场，书写了“铿锵玫瑰——六女上坝”的动人故事。
年夏季里的一天，承德避暑山庄内，即将高三毕业的高中生陈彦娴和五名女同学，正是她们火热的青春年华，她们泛舟在山庄如意湖上。
如意湖水碧波荡漾，坐在船头，陈彦娴却拿出个笔记本，给大家读郭沫若写的《邢燕子歌》：
“学习王国藩，学习铁姑娘。全家都在城，自己愿留乡。园中育苗苗幼成行，冰上治鱼鱼满网。天寒地冻，抢种开荒，要使石头长出粮。吃苦在前享乐后，一切工作服从党。北大荒变成金银窝，燕子结成队，奋飞过黄河。邢燕子，榜样好。青春献农村，青春永不老……”
“邢燕子？她在朗诵《邢燕子歌》，她这是要干什么？”大家静静地听着，却猜不透陈彦娴的心。
陈彦娴说，“要是能像北大荒的女拖拉机手一样，开拖拉机驰骋在原野上那有多好呀！”没想到大家一拍即合。当时，当一个拖拉机手，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大家热血沸腾。可是，上哪里才能实现当拖拉机手的愿望呢？
后来，大家想到了塞罕坝。这就有了“六女上坝”动人故事的开端。她们主动申请去塞罕坝机械林场，要做个拖拉机手。
六女上坝·青春抉择
年的春天，承德市举办的弘扬塞罕坝精神事迹的报告会上，年逾古稀的第一代塞罕坝造林人陈彦娴，讲起造林的事儿，令人振奋不已。
听了她的报告，我决定再次找她老人家好好聊一聊。其实，早在年夏天，我体验林场生活时，就有幸与陈彦娴结识了。没想到，再次见到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她依然精神矍铄。
一边听陈彦娴老人讲述那个难忘的岁月，我在心中一边默默祈祷老人家身体健康。是啊，当初那么恶劣的条件下，是她们缔造了荒漠变绿洲的奇迹，她们值得我们尊重，值得我们祝福。
年，陈彦娴和五姐妹放弃了考大学，选择了上坝支援林业事业。学校十分支持他们，还在全校大会上进行表扬，并给她们开了欢送会。
出发时，大家兴致满怀，六女唱着歌儿，意气风发地就上了塞罕坝。可是到了坝上，才知道心理期望的落差有多大。
陈彦娴说，“从承德到坝上才二百多公里，我们却在路上颠簸了两天多，场部当时没几间房子，到处是半人多高的野草非常荒凉。但是，总场书记、场长的亲自接待，工人们的热情欢迎，使我们倍感温暖。”
陈彦娴清楚地记得，她们在林场第一顿饭吃的是黑面饼、炒蘑菇，这是坝上招待客人最好的饭菜了。当时她们一吃都皱起了眉头，因为水质的问题有一种怪味，很难下咽,可是林场书记、场长和工人们却吃得津津有味。
陈彦娴等“六女”在林场熟悉了两天之后，被分到了千层板林场苗圃工作。进入10月份，苗圃开始进行选苗作业。为了保证苗根不失水，选苗都是在泥塘里作业，她们穿着棉袄，冻得一个个直打冷颤，手都被冻肿了，裂了口子，钻心的疼。
年过七旬的陈彦娴讲述那段令人难忘的故事
冷、饿、累，她们在选苗棚里一坐就是一天，每人平均每天都选上万棵苗子。收工时，腿都不听使唤了，腰也直不起来，整个人就像僵住一样，好半天才能动。当年在苗圃工作的人，后来有的成了罗圈腿，有的落下了风湿病。
寒冬里，由于雪深没有道，她们去上山采伐，拖着木头下山。当时，大家都比着赛的干，累得汗流浃背，汗水把棉袄都湿透了，棉衣结成冰甲，鞋冻成冰砣，走起路来哗哗响。一天下来，脸被冻得起了泡，肩被磨得血红，棉袄被刮破了。就是这样，大家边干活边朗诵着毛主席的《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白雪皑皑，封住了山、封住了路，可是却封不住他们建设高原荒漠的决心与激情，那是何等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啊！
此后，随着林场的发展，陈彦娴的工作也在变。她先后在林场的粮食所、学校、修理厂、汽车队等单位从事过不同的工作，无论在哪一个岗位，她们都用强烈的集体主义、爱国主义，演绎着一个又一个精彩。
我用心记下那六女的名字：陈彦娴、甄瑞林、王晚霞、史德荣、李如意、王桂珍。
塞罕坝上的铿锵玫瑰，还有很多，那些女大学生们把青春献给了林场，连同她们的婚姻和幸福，有的因为她们去了坝上，原来谈好的对象，也因此吹了。
上坝的铿锵玫瑰中，林场医生徐桂兰也是其中一个。对她的采访有些艰难，她似乎不太愿意重提往事。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徐桂兰第一次为孕妇接生，失败了。她始终为此事深感内疚。
当时，徐桂兰是林场卫生所的一位妇科医生。这天，阴河林场的一名职工匆匆跑来，找她去接生。这可怎么办？尽管她是妇科医生，可是她不会接生啊。
她来到孕妇家中时，孕妇此时正疼得直叫。这是难产了。徐桂兰真个是赶鸭子上架了！她克制住内心的惶恐，俨然是一个久经接生考验的女大夫，指挥着家属烧开水准备用作消毒，就开始准备接生了。她呢，说实话，也只得现学现卖了。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创业者一边植树一边种粮食
说有趣呢，也还真是挺戏剧性的。徐桂兰接生的时候，她的男朋友拿着书本在隔着布幔后面读书提示，徐桂兰小心谨慎地一步步操作着。岂料，因为接生时间太长了，没保住孩子！而她吓得满头大汗，手脚发麻。
孩子死了！不明真相的家属辱骂她，甚至还很恶毒，说徐桂兰生孩子如何如何。而徐桂兰还是个姑娘家，有些话实在听不下去，她抽个机会偷偷逃走了。孕妇家属一时找不到徐桂兰，就围住了她的男友……
谁也没想到，徐桂兰中途又哭着跑了回来。一下子跪倒在孕妇面前，痛哭道歉。好在孕妇的丈夫是明事理的，他哭着扶起了徐桂兰，感谢她保住了媳妇的命。
塞罕坝机械林场医疗条件艰苦，人员也不完备，常常是一个大夫要干几个人的活，而林场那么多人，是离不开医生，离不开卫生所的。经受过这一场考验的徐桂兰，徐桂兰从此立下誓言：决心留在塞罕坝林场，决心好好学习医术，用所学为林场的人服好务。
后来，徐桂兰发奋学习，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妇科大夫。后来成了林场的“接生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风雨无阻，成功接生过很多婴儿，也抢救过新生儿窒息；应对难产的她也有了对策。忙碌的时候，有时候一天要接生两三个。
林场第二代和第三代的造林人，有很多是她接生的。而她却难以忘怀那次失败的接生，那是一次多么特殊的接生啊。
艰苦奋斗绿化祖国
6、再苦再难也要坚强
在高原荒漠塞罕坝，生存条件十分恶劣。天气寒冷，冷到什么程度呢？睡了一夜的觉，早晨醒来，被子边上就会冻上一层厚厚的霜。因此，寒冬里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敲碎敲掉那些冰霜茬子，大家寒冷不堪。
在坝上造林，遇到只狼或者是蛇，几乎是“家常便饭”，而这严重威胁着造林人的安全。到了夜晚，起来解手都要结伴而行，对于刚上坝的女大学生，更是被狼吓得胆战心惊，每一次夜间出去解手，都如临大敌一般，吓得浑身出冷汗。
年秋季的一天，三道河口林场型号的链轨车司机侯树元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开着链轨车去山里翻耕防火带。不料，傍晚时，链轨车出现了故障，直到天黑，他也没有回到场部。
当时任机务队队长的侯树忠带一个人开防火大车去山中寻找侯树元。当到达链轨车出故障的地点时，侯树忠被吓了一身冷汗——
他发现侯树元在专心致志的修链轨车，而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正围着三只凶猛的恶狼，在打量着他……
侯树元一心一意修车，却没有觉察出身后的危险。当防火大车呼啸着到来，恶狼才被吓跑。
有一年狼多的时候，农耕队开着拖拉机在前面收割土豆。职工们跟在后面捡土豆，而三两只狼就远远地跟在职工们的后面……令人胆战心惊。
关于打狼，塞罕坝机械林场也曾经组织过。那时候，就发动基干民兵，与狼斗。而年老的造林人却深深的知道，生物链是不能被破坏的。在坝上林场，狼吃老鼠，老鼠吃幼树树根，还在树下打洞，把狼打绝了，偌大一个林场就会闹鼠患。
后来，大家也就是象征性打了几次狼，声势搞得很大，吓退了狼。只要狼不伤人，他们就绝不把狼赶尽杀绝。为了防止狼来偷袭，每到夜晚，造林人在生活区排班站岗，护卫安全。
令我震惊的是，造林人就是在生命常常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依然造林不止；令我敬佩的是，当时那些造林人就开始维护动物之间的生态平衡，对狼也不肯下死手，绝不赶尽杀绝。
王悦仁，是塞罕坝机械林场的一位司机。我在前文提到过，这位当年曾是一县之长的孩子。他的父亲，是原丰宁县县长王福明，曾任塞罕坝机械林场首任副场长。
年，18岁的高中毕业生王悦仁，放弃了在县城就业，就跟随父亲王福明来到塞罕坝做了一名司机。
当时跑车的工作比较苦，坝上路况非常不好。去阴河、大唤起等林场分场，都得过河。由于没有桥，车经常陷进河里。陷车，王悦仁就得下水去拖，一到冬天就更受罪了，有时候河套底下是冰上面是水，寒凉刺骨，王悦仁什么也不顾，跳下水去把几个轮子垫上石头或者是枯木，上来后就塌着湿衣服继续前进。
早期造林工具
冬天一存雪，那路根本走不了。早晨得带着铁锨去上班，先把车库门前的积雪铲开。雪大的时候得用推土机开道，车走在推土机推开的雪道中都看不见车影。
有一年过年放假回家，坝上的雪太深了，车根本走不了，就弄台链轨拖拉机相互拽着走，天渐渐黑了下来，他和伙伴就在车上住了一夜。不敢睡啊，睡着了就会被冻死。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第二天找了两台拖拉机拽，还是没有走出去多远，第三天实在走不了，他们返回机械林场，王悦仁和伙伴们手、脸都冻肿了……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塞罕坝造林人，从来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艰难的坚守，坚守着他们心中的绿梦。而塞罕坝上的女教师刘育红，竟然是被“骗”来的东北媳妇。
从吉林省四平地区一所师范学院毕业后的刘育红，留在家乡搞教育工作。年她的爱人王太奇，响应党的号召，远赴塞罕坝机械林场工作了。刘育红说，“丈夫王太奇写信动员她说，塞罕坝辽阔的草原和一望无际的白桦林，再加上成群的牛羊，满山遍地狍子、黄羊、鹿、野鸡。风景十分优美。来吧，上坝吧！”
到了坝上，刘育红不禁嗔怪，“天堂呢，人间天堂在哪里？！”
王太奇尴尬地笑了，说，“育红，我没骗你。我说的是将来，将来这塞罕坝，把林子建设起来了，生态环境好了，那肯定是风景优美啊。到那个时候，你就瞧好吧，一准是美丽的天堂。”
不是为了爱还是为了什么？她沉默了。选择了支持丈夫，就留在了坝上。到年3月退休时，刘育红已经是总场工会副主席。塞罕坝成了她奋斗一生的地方。
塞罕坝林场巨大的生态效益，改善了当地的自然条件，防风治沙蓄水源福泽京津冀。而那些造林人呢？因为无可选择的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生活环境，在这里长期生活的人们大都是杂病缠身，特别是第一代造林人，他们太苦了。
谈到这个话题，原塞罕坝机械林场场长、现任国家林业局场圃总站副站长刘春延，这个当年也曾为塞罕坝林场事业建设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汉子，此时他有些哽咽。
刘春延说道：“塞罕坝机械林场胃病、关节炎、类风湿十分常见，高血压，心脑血管病最为普遍。特别是冬天里，室内外温度相差往往超过60度，再加上地势高，缺氧，人们血管骤冷骤热，极易猝死，且以青壮年人居多，他们把最美的青春献给了塞罕坝。”
据统计，坝上人的平均寿命比坝下人低15岁，青壮年人死亡率比山下人高28%。年上山那一批学生中，除了以上写到的几位去世者外，还能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字：李应胜、刘炳南、杨纪实、王学才、王贵，聂春林、李希义、李宗瑞、石德山、阎石、范林……
他们去世时的平均年龄，只有52岁。
7、夫妻望火楼
望火楼，是林场成林后在高山顶上建立起来的，站在高处瞭望观察林子有无火情。塞罕坝百万亩林海来之不易，为了守卫好这片绿色，防火瞭望员每年有七八个月驻守在山顶的望火楼上。
在塞罕坝机械林场百万亩人工林海中挺立着9座望火楼，塞罕坝的望火楼，其中8座由夫妻共同坚守，得名“夫妻望火楼”。
一部电话、一副望远镜、一个记录本，每隔15分钟一次的瞭望报告，这种简单而繁杂的工作让他们受尽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孤单寂寞、艰难困苦。
亮兵台望火楼，座落在塞罕坝最高的大光顶子山上，海拔米。
山风呼啸，我和这座望火楼的瞭望员刘军、齐淑艳夫妻促膝长谈，而访谈往往被打断，夫妻俩每隔15分钟，就要瞭望一次林海有无火情。
那是年，刘军的父亲刘海云来到塞罕坝后，在亮兵台望火楼当了一名瞭望员。15年前，刘军子承父业，成了望火楼的瞭望员；25年后，刘军的儿子也成了阴河林场的一名消防员，成了“三代造林人之家”。
在望火楼里，生活用水一年储备一次，日常饮用水都不能完全保障，洗澡更是一种奢望。遇上大雪，车上不来的时候，雪则是水的唯一来源。而到了夏季，因为望火楼搭建的比较高，霹雳的雷声、耀眼的闪电围着瞭望台打转。
为了让刘军不影响工作，刘军的爱人把初中的孩子送到了寄宿学校，也来到了望火楼里，毫无怨言的陪伴着刘军。
这里交通不便。刘军的妻子身体一直不太好，有一次因短时间不方便下山买药，心脏病突发，幸好场部车辆经过，第一时医院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每当提起这件事情，刘军心里满是对妻子的愧疚。
还好有了妻子的照顾，刘军的工作更加安心了。但别人却很不理解，孩子的每一次家长会、孩子每一次生病、孩子每一次成绩的起起伏伏，他们两口子都帮不上忙，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对父母的做法很不理解，甚至是抱怨。
6年时间，孩子仅来过一次望火楼，谈起这件事情，刘军这个铁打的汉子留下了眼泪。时光荏苒，孩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高中毕业，终于理解了父母付出的价值也成为了塞罕坝机械林场中的一员。
望火楼上的夫妻们，肩负着整个林场万亩林地的火情监测，到了防火期，他们一上山就是七八个月，而这种望火楼的看护工作，望火楼的夫妻俩一干就是几年甚至几十年。
瞭望员的工作是寂寞的，画画、写毛笔字，成了刘军对付寂寞的方法。聊完天儿，我请他合影留念，刘军慨然应允。我还收藏了他的书法作品。我收藏起来的，是精神！
“全国林业劳动模范”“全国绿化奖章获得者”陈锐军，当年独自一人登上海拔近两千米的大光顶子山望火楼，后来又将妻子接上山，夫妻俩整天守在山顶，护卫着大森林。大雪封山后，惟一与山下联络的就是一部手摇电话机。几天不说话，寂寞难挨的时候，他们就对着大森林吼叫，听听自己的回音……
赵福洲和妻子陈秀玲驻守的望火楼，因山高坡陡，每到冬季就一直饮用积雪融水。年11月的一天，赵福洲外出巡查火情，已经怀孕7个月的妻子陈秀玲清理沉淀在缸里的泥土和树叶时，被缸沿儿挤压了腹中的胎儿，孩子最终没有保住。
负责看护莫里莫林场望火楼的，是孟庆林和董建芹夫妻。一次因为丈夫下山去买菜，董建芹怀着身孕往塔楼上拎东西时，不慎摔倒，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夫妻望火楼”的很多家庭，为了塞罕坝林业事业，都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由于远离人群缺乏交流，初景梅的儿子8岁了说话还不清楚。正是由于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守，五十多年来，平方公里的塞罕坝林场没有发生过一起森林火灾。
“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在塞罕坝机械林场，一家三代扎根坝上，造林、护林、营林的家庭有很多。薪火不息，代代相传，他们用汗水与心血浇灌那绿色的梦想。
8、上坝，又是上坝
坝上又传来了马头琴声。那悠扬的马头琴声，逶迤飘荡在林海中，透着沧桑，透着造林人那难忘的岁月，如痴如醉。
著名作家魏巍曾这样赞叹塞罕坝造林伟业：
“万里蓝天白云游，绿野繁花无尽头。
若问何花开不败，英雄创业越千秋。”
伫立在塞罕坝创业纪念馆前，我仿佛看到那些跋涉在风雪中、劳动在严冬里的造林功勋们，他们的脸颊和双手冻得通红；我仿佛听到了他们劳作时呼喊的号子声，仿佛听到了他们那爽朗的笑声。他们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令我敬仰，他们是我们精神上永远的父辈。
年，林场建立了国家级森林公园，开启了森林生态旅游的新纪元。进入新世纪以来，他们以科学发展观为统领，确立了“京津生态屏障、森林资源宝库、生态旅游胜地、和谐富庶家园”的发展定位，开辟了以建设现代林场为目标的二次创业的新战场，实现了“山上治坡、山下治窝，山上生产、山下生活”，开创了林兴、场强、民富的新局面。
塞罕坝机械林场一流的营林水平，受到国家领导人和部委领导的好评。原林业部部长徐有芳视察塞罕坝时说：“我到过好多林场，还没有见过经营这样好的林子。”
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邹家华视察塞罕坝时，把林场概括为“四好”，即：“管理好、经营好、保护好、发展好”。
年7月，全国林业厅局长座谈会在河北省塞罕坝机械林场举行。国家林业局原局长贾治邦系统总结和大力推广“艰苦创业、科学求实、无私奉献、开拓创新、爱岗敬业”的塞罕坝精神，在全国林业和生态建设领域引起巨大反响。
在高原荒漠上建设起来的绿色明珠塞罕坝，55年植绿不止，55载绿色接力，形成了一个具有森林、草原、湿地、湖泊等多样性生态系统的区域，可以为植被恢复与重建、荒漠化监测、全球气候变化、生态建设等多方面的研究提供重要依据，是成功应对全球气候变暖的有力例证，也是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一面旗帜！
上坝，上坝，又是上坝！
受“塞罕坝精神”的感召，从3年起，一批批八零后大学生放弃了城市优越的生活条件，来到了人烟稀少的坝上地区，在老一代林业人的带动下，接过绿色的接力棒，开始了塞罕坝上营林、护林的新征程。
来自河北邢台的李晓靖，年从中国林科院研究生毕业后选择了到塞罕坝工作。在这里，她与一位学长相识相爱。
虽然他们同在塞罕坝工作，但工作地点相距百十余里，夫妻相见不易。在防火紧要期，两个多月才能见一次，一次相见也只有几个小时，随后便是匆匆别离。
34岁的于士涛来自河北定州。5年河北农大毕业后，来到塞罕坝工作，他主动到一线，冬与西北风为伴，夏与紫外线为伍。在千层板林场马蹄坑营林区做技术员，脸黑了，手肿了。
在塞罕坝，于士涛所学林业知识有了用武之地。他大胆打破每亩50株的栽种常规，低密度留株首次培育出了大径级用材林；他率先使用生根粉，让造林成活率从85%提高到95%以上。
于士涛的爱人付立华，本来在北京有一份收入非常不错的工作，但是因为于士涛执意扎根坝上，便辞掉了北京的工作，也考入塞罕坝机械林场，随丈夫在坝上定居，让丈夫能够安心投身林场事业。
“女汉子”史文兵，9年毕业于河北农业大学，在总场林业调查规划设计院负责调查、设计工作。因工作所需，克服重重困难和男同事一起从事野外调查，脸被晒成了“高原红”。
目在塞罕坝机械林场，像李晓靖、于士涛、史文兵一样的八零后大学生就有86名。最近，又有一批九零后考到了塞罕坝林场，成为林场的新生力量。
9、情愿是一棵树
美丽的高岭塞罕坝，如今风光秀丽，景色迷人，是一处独具特色的旅游、狩猎、观光、度假胜地。
冬春季节，白雪皑皑，成为冬游和摄影爱好者的天堂。夏季一到，林海丛中到处是鲜花，漫坡铺锦，好一派塞外草原风光。秋季更是色彩斑斓，层林尽染。
汩汩流淌的清溪──吐力根河，是滦河的源头，河道蜿蜒曲折，水流潺潺，清澈见底，像一条银色的玉带，飘落在塞外森林草原之中。七星湖、月亮湾以及新兴起来的风力发电，都形成了一道道秀美奇丽的风景。金莲花、坝上白蘑、蕨菜等野生植物繁衍生长，这里还有獐、狍、鹿、狼、野猪、黄羊、狐、貉等十几种珍禽异兽，再现“棒打狍子瓢舀鱼”的奇观……
塞罕坝机械林场群体，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与赞誉。先后获得“感动河北人物群体”“全国林业系统先进集体”“全国先进国营林场”“全国科技兴林示范林场”“国有林场建设标兵”“全国五一劳动奖状”等诸多荣誉称号，先后被确定为“河北林业艰苦创业教育基地”“中央国家机关思想教育基地”“河北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再造秀美山川示范教育基地”“中国最佳森林公园”“中国最佳旅游品牌景区”“河北最美的地方”“国家级森林公园”。
不仅如此，在这里，还培养锻炼出很多全省乃至全国的林业技术和管理人才，国家林业局和河北省林业厅的很多领导干部，都曾在这里挂职锻炼过。
情愿植绿这荒芜，情愿投身融入到全国生态文明建设之中，他们如今在生态绿色发展的更大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塞罕坝人的创业史，就是中国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塞罕坝人集体熔铸的塞罕坝精神历久弥新，鼓舞了一代又一代人。
年2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刘云山，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宣部部长刘奇葆分别对塞罕坝机械林场的先进事迹作出重要批示，将塞罕坝作为全国“艰苦奋斗、劳动光荣”重大典型向全社会宣传推介。塞罕坝机械林场被中宣部授予“时代楷模”荣誉称号，并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状”。
年8月13-1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组织部部长赵乐际到塞罕坝调研，对塞罕坝林场老中青三代务林人中的先进典型事迹给予高度评价。
中共河北省委对宣传和推广塞罕坝机械林场典型事迹十分重视，在河北大地大力弘扬塞罕坝精神。省委书记赵克志指出，“要身体力行，学习典型，凝心聚力，推进绿色发展。”年6月30日，河北省委、省政府在建党96周年座谈会上，将塞罕坝机械林场命名为“河北省生态文明建设范例”。
年7月15日至1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宣部部长刘奇葆在河北省塞罕坝机械林场调研时强调，要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精神特别是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论述，大力宣传塞罕坝林场植树造林的重大成就和感人故事，大力弘扬塞罕坝精神，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引导激励全国人民保护生态环境、建设美丽中国。
年8月3日开始，中央各大媒体展开对塞罕坝造林的全覆盖式宣传，塞罕坝造林事迹全国家喻户晓，境外媒体纷纷转载刊播，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
塞罕坝生态文明建设范例是承德市生态文明建设的一个缩影。55年来，每一次大型会战、每一次集中造林，当地干部群众都出工出力、全程参与。塞罕坝的造林发展过程，也是承德的造林发展过程。55年来，塞罕坝机械林场有林地面积由24万亩增加到万亩，森林覆盖率由11.4%提高到80%；承德市坚持全民造林，全面推进绿色屏障建设，年以来有林地面积由万亩增加到万亩，森林覆盖率由9.2%提高到57.67%。
塞罕坝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奋斗史，是全国生态文明建设的一面鲜活旗帜，熔铸锻造了可歌可泣的“塞罕坝精神”，其核心内涵是：“忠于使命、艰苦奋斗、科学求实、绿色发展”。塞罕坝精神一直鼓舞着全市人民的斗志，塞罕坝机械林场先进技术和经验传播到承德全域，并和承德共同发展、共同进步。
年新年伊始，中共承德市委以1号文下发文件，在全市开展大力弘扬塞罕坝精神活动。承德市委市政府庄严承诺，“坚守生态底线，坚持绿色发展，拱卫京津冀蓝天！”
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论深入人，全市上下形成共识：就是饿肚子，也要保生态；就是饿肚子，也要快转型；就是饿肚子，也要坚定不移推进绿色发展。承德确立了建设京津冀水源涵养功能区、国家绿色发展先行区、环首都扶贫攻坚示范区、国际旅游城市的“三区一城”绿色发展定位，明确了生态环境质量要在京津冀保持领先的奋斗目标。
——制定出台了《关于加快京津冀水源涵养功能区建设的若干意见》制定出台了全面深化改革的实施意见，确定了50多项重大改革措施，其中26项改革措施由绿色发展倒逼产生，切实做到凡是与绿色发展相悖的一律废除，凡是有利于推动绿色发展的果断实施，为“绿色发展”开辟“绿色通道”。
——为进一步弘扬塞罕坝精神，压实生态保护责任，力促绿色发展，委托中科院编制了全国地级市首家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资产总额19.4万亿元。编制了《生态保护实施方案》等系列文件，加快推进地方生态立法，让生态保护有法可依。
——为了天更蓝，在全市打响“减煤、治企、控车、抑尘、禁烧”五大攻坚战，市区空气质量优良天数稳定在70%以上。为了地更绿，全市每年新增造林80万亩以上。
——为了水更清，坚持“生态涵水、工程治水、管理节水、环保净水、产业兴水、借力保水”六措并举，推行“河长制”，空气和水质量京津冀领先，每年向京津供水22亿立方米。
——为了地更洁，持续推进百矿取缔关闭、百矿绿色改造、百矿复垦披绿“三个一百”专项行动，加快建设国家绿色矿业发展示范区。两年砍掉个矿山，推动矿山和钢铁为主导的“两黑”产业向十大绿色产业转型，今年上半年“十大绿色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达到35%,超过“两黑”产业7个百分点。
世界旅游论坛主席马丁·巴尔特在与承德市委主要领导交流塞罕坝先进事迹后，感叹道：“了不起，很震撼，塞罕坝的绿色令人叹为观止，塞罕坝的精神是全球的。”
国家林业局副局长张永利在会见承德市委弘扬塞罕坝精神汇报组时说，“塞罕机械林场是全国生态文明建设的范例。在当前雾霾压人的情况下，弘扬塞罕坝精神，推动绿色发展，这对于应对全球气候变暖、促进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和打造承德京津冀西北部生态涵养功能区意义重大。”
这位当年曾在塞罕坝机械林场挂职锻炼过的汉子，谈起当年，既深有感慨又收获颇丰，对塞罕坝饱含深情，对河北省和承德市始终如一地关心支持塞罕坝林场发展大加赞誉。
人人建设生态环境，才能人人享受生态环境。千重万重树正壮，万亩林海荡春风。
那一棵棵郁郁葱葱的绿色卫士，就是为人类守护幸福的功勋树；那一位位无私奉献的造林英雄，就是拱卫京津冀蓝天的功勋树！
★衷心感谢那些为我提供创作素材、讲述塞罕坝造林故事的人们。我愿将自己创作的一首小诗，献给塞罕坝造林人，献给植绿荒芜的人们：
情愿是一棵树
不知不觉间两鬓早已斑白
常忆起那是我最美的情怀
茫茫荒原，你在谁的歌声里
莽莽林海，我依然等你归来
经历这风风雨雨我不怪你
我还是这样静静地爱着你
都说那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都说那金山银山绿水青山
战酷暑斗严寒让我筋骨壮
抗风沙蓄水源惠泽千千万
记住你的顽强记住你忠诚
天高云淡锦绣中华好家园
忘不了那些忧伤
忘不了那无悔青春
情愿是一棵树
情愿守护这孤独
是你给我勇气是你圆我梦想
情愿是一棵树
情愿植绿这荒芜
这一片绿色的梦，绿色的天堂
这一片绿色的天堂，最美的青春
★作者简介：
杨勇，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文学会员，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创作班学员。
编辑：百伶
注：我们尊重作者原创，以上图文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及时删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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