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儿
01
“啪”一巴掌甩到了章令的脸上。
章令被强大的掌力打到了地上，瞬间白皙的脸庞就出现了五个手掌印。
章令神色未变，呆滞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王忠的力气好像随着这一巴掌消失了一般，醉醺醺地往床上一躺，沉沉地睡去了。
章令还细心地给王忠脱了鞋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的章令回头，意外地看到了本该在上课的女儿。
“薇薇，你怎么没有上学呢？”章令轻声问道。
王薇薇的眼里充满着不屑与厌恶，“不用你管！”
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听见砰地一声，她卧室的门被大力关上。
章令垂下眼眸，抚了抚凌乱的发丝，进厨房洗了几个水果，端到女儿卧室外，“薇薇啊，妈妈给你洗了几个水果，你记得吃啊。”
门里毫无动静。
章令早就习惯了女儿的冷漠对待，把水果放在门口就走了，自己到厨房里拿了点隔夜饭跟冷菜，开水一泡，混合着吃了。
“嘀嗒嘀嗒——”有咸咸的水珠子滴进了碗里。
自己的生活从何时变成了这样呢？
章令不知道。
也许是在孕期，王忠丢了工作后沉迷酒色，夜不归宿开始吧。
又或许是在孩子出生后，发现是女儿，婆婆就对自己冷嘲热讽开始吧。
还是在王忠第一次动手打自己却没有反抗开始呢。
章令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的生活一团糟，但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忍受。
忍受老公的家暴，忍受婆婆的嘲讽，忍受女儿的嫌弃。
章令的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她眼睛看到刀的时候，忽然就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可以早早解脱，也是一种幸福啊。
“咔嚓”卧室的开门声惊醒了章令，她赶紧擦了擦眼泪，装作没事的样子。
女儿从卧室出来背着书包正要出门，章令喊住了她，“你回学校吗？要妈妈送你去吗?”
王薇薇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径直出门，反手关上了门。
家里瞬间又冷清下来，剩下章令一个了。
章令叹了口气，把剩下的汤泡饭三两下吞下肚，开始整理王忠醉后吐出的呕吐物。
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王忠的床边，这是王忠酒醒后的习惯，要喝一杯温水。
章令做了十几年，哪怕是被打后，她仍然不忘做这事。
02
晚上洗漱时，章令刚用毛巾碰到脸颊，就忍不出倒吸一口气，疼得龇牙咧嘴。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半边的脸颊肿得老高，轻轻一碰就疼。
章令熟练得煮了个鸡蛋，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自我疗伤，医院被邻居看到惹来流言蜚语，等待章令的恐怕又是一顿毒打。
王忠早就没当她是人了，而是坎不断尾巴的壁虎，再怎么打，第二天总能自己愈合。
隔天，王忠早早醒来去上班了，看到章令的脸也毫无愧意，反而责怪她做的早餐不好吃。，扒拉了两口就丢下了筷子去上班了。
等听到王忠关门的声音，章令的心才放下来，他多怕王忠又再生气了。
章令看了看时间，赶紧回房匆匆忙忙地扑点粉，遮掩脸上的红肿，直到红肿基本看不出来了，她才拿上包出门了。
今天是女儿学校的家长开放日。
等章令赶到学校的时候，全校师生正在开晨会，章令眼尖看到了王薇薇，马上跑到她身边去。
“你来干嘛？”王薇薇皱眉道。
“老师通知我来的，说全班的家长都会来的，我不想你失望。”
“你这个样子，我宁愿你不出现。”
章令知道王薇薇是在指她脸上的伤，她也怕给女儿丢脸，低下了头把两边的头发拨弄到前面去挡住。
上公开课时，章令看着王薇薇认真的脸庞，很是感慨，自己有多久没有安静地看过女儿了呢，她都已经长成大人模样了。
因为深知王忠的易怒个性，章令不想让王薇薇受到影响，所以狠心一直让她住校，也好过在不和睦的氛围里长大。
“叮~”
午饭的下课铃响起了，每个家长都乐呵呵地牵着学生去食堂吃饭了。
章令看着别人融洽的家庭氛围，她有点胆怯，不敢去牵女儿的手，生怕惹她不开心。
女儿对自己的嫌弃从来就是表现在面上的。
王薇薇看也没看章令，自顾自地去了食堂，而章令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学校的开放日，每个家长都会有免费的餐食券的，章令的饭是标准的两荤一素，王薇薇却只打了两素。
章令没想到女儿在学校里原来吃得这么节省，赶紧把自己的饭往王薇薇面前一推，“薇薇，你吃这些吧，妈不饿，还不想吃。”
“你当然不饿，你都被打饱了。”
“薇薇，吃肉啊，这里，妈夹给你。”章令像没听到女儿的话一样，给她夹着菜。
“我不要。”王薇薇忽然生气了，打飞了章令的筷子，筷子飞的老远，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章令笑了笑，“没事没事，妈去捡，你快吃吧，吃完就要上课了。”
章令一转身，扬起的嘴角就垮了下来，她抿了抿嘴，弯腰穿过人群捡起了筷子，转身一看，原本的位置上，王薇薇已经没了身影。
女儿终究还是讨厌自己啊。
当初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女儿却成为了最讨厌自己的人，做人做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啊。章令自嘲地笑笑。
拿着包去了王薇薇的宿舍。
王薇薇不在宿舍，宿舍里只有几个室友，章令向其他同学打听了王薇薇的床位号，往她枕头底下塞了几百块钱，又给其他室友买了些零食，希望她们可以照顾一下薇薇。
做完这一切，章令才离开了学校。
03
今天下午，是婆婆要来家里拿家用的日子。
章令不敢怠慢，赶紧买好菜回家整理屋子。
刚整理好客厅，婆婆就准时来了，果然一进门就说，“整天在家的人，房间怎么还是这么乱，你就不能收拾收拾吗？”
章令是每天都要整理客厅的，但是王忠的酒堆满了客厅，东西一多就显的乱了。
“我下次会注意的了，妈，今天我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我不在自己儿子家吃饭，难道去别人家吃吗？你怎么尽说废话。”
章令不说话了，婆婆每次都要说自己几句才开心，这是她的习惯。
王忠又不回家吃饭，饭桌上只有章令跟婆婆两个人。
“我说，之前总叫你再生个儿子的，你怎么还没有动静啊，薇薇都这么大了，你还不生，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抱上孙子！”
“妈，薇薇现在正在读高中，我想全心全意地把心放在她身上，生儿子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看你，多大年纪了，还以后以后的，你再这样，我就叫我儿子跟别的女人生了，反正，这个孙子，我是一定要抱上的，我不能让王家没有接班人。”
“妈，我知道了。”
章令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有什么咸咸的东西顺着喉咙滑下去了。
吃完饭，婆婆拍拍肚子，拿着钱走了。
王忠每个月给的生活费越来越少，而婆婆的家用也一向是从这点生活费里扣的，章令看着自己手头上所剩无几的钱，这个月只怕是又要吃水泡饭度日了。
04
转眼就快到母亲节了，章令一看手机，全是自己的朋友们在晒孩子们的礼物。
她好羡慕啊，她多想也能收到女儿的礼物，但是薇薇这么讨厌她，怎么会送礼物呢？
章令收起做梦的心思，吃起了碗里的菜泡饭。
忽然，章令的手机传来一条短信，是薇薇发来的，“下午学校门口的咖啡厅见。”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话。
章令想了想，可能是生活费用完了，之前薇薇也是这样来要生活费的。
可是自己的兜里只剩下块了啊，还有大半个月要过。
没法子，章令硬着头皮给老公王忠发了短信，要求他打几百块钱来。
王忠按照要求发来了钱，也发来了短信。
“这是块，从下个月的生活费里扣。”
章令无视短信，收下了钱，转身就往学校赶。
章令在咖啡厅坐到了5点，水续了好几杯就是没有点东西，服务员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王薇薇姗姗来迟，一坐下就拿出了一份文件甩在了章令面前。
“这是什么？”
章令好奇地打开，厚厚的一叠，最上面的一张写着“离婚协议书。”
章令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她震惊地看向王薇薇，“薇薇，你这是做什么?妈妈没想要离婚啊！”
“这是母亲节礼物，这是让你逃离现状生活的东西。”
“薇薇.....”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王薇薇打断了章令的话，眼神看向窗外，“你以为一直让我住宿或者住老师家我就不知道吗？你每次被打后遮遮掩掩的样子真的让我非常讨厌！你为什么就不能勇敢点离开我爸呢，非要把日子过得这么憋屈吗！”
“我....”
“如果你想说一切都是为了我这种话就不必了，我希望你离婚，我会很开心看到你离婚！从小到大，我都住在学校，我一直以为是你们不喜欢我，可是有一次的中秋节，寝室里就我一个人，我看着圆圆的月亮，忽然就很想回家。那一天，我偷偷跑回了家，做好心理准备看你们温馨地在一起吃饭。可是，我看到的是什么？是爸爸扯着你的头发打你的样子！”
王薇薇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你过得不好你为什么不说话！每次奶奶冷嘲热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嘴！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我最讨厌你这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章令哽咽了，她本以为是自己太没用，女儿才讨厌自己，没想到，女儿是心疼自己。
“薇薇，是妈妈没用，妈妈让你担心了。”
“我已经长大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了，你今后只要为自己而活就行了，这份离婚协议书你填好交给爸爸，如果他肯，那么你们马上去民政局离婚，如果他不肯，我已经掌握了他家暴的证据，我们起诉离婚。”
“家暴的证据？你怎么得到的？”
“我在家装了监控，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已经保存好片段了，他家暴，他是过错方，我们可以要求赔偿跟财产分割的时候多分一些，就算他不肯放手，我们可以要求法律援助，提起诉讼。”
“薇薇，你.....为了我，背后做了这么多功夫吗？妈妈....都不知道。”
“你小时候问过我，长大后要做什么？我说想做律师，你问我为什么，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因为我要做律师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你摆脱那个噩梦般的家！”
章令忍不住了，站起来抱住了王薇薇，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
王薇薇第一次回抱住了妈妈，她可以感觉到脖子里的一阵温热。
她以为妈妈已经麻木，但其实妈妈是等待救赎。
05
章令面对醉酒后的王忠已经习惯性地发抖了，几乎每一次，王忠喝完酒后就会打她发泄。
这一次王忠又喝酒喝到深夜回家。
毫无疑问地，又对章令拳打脚踢，只是这一次，章令紧闭嘴巴，一句都不吭声，王忠见她这副样子，打得更狠了，比以往都狠。
章令已经满脸淤青，鼻子都打出血了，她看准了时机，打开门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救命！”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章令凄凉的呼喊显的格外悲凉，邻居们很快被吵醒并且报了警。
王忠见章令吸引来了警察，并没有慌张，因为章令之前也报过警，可是被王忠两三句打发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敢管家事？
很快，警察就上门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就是俩口子吵架，我老婆不小心摔倒了，还以为是我推的。”王忠的谎言张口就来。
“不是这样的，他打了我。”章令喊道。
“别信我老婆的，她不喜欢我喝酒，每次喝酒就来这一出，希望我戒酒，但是男人嘛，忍不住的，老婆，对不起，下次我不喝了好不好！”
王忠边说边上前搂住了章令，并且暗自用力控制住了她，让她不能挣扎。
警察一看俩口子都搂在一起了，也就没事了，刚想离开，却听见章令说，“我现在浑身是伤，你作为警察应该带我去验伤，并且对我进行保护，不然的话，我就上妇联组织状告你。”
警察听见妇联组织就慌了，毕竟现在对家暴的态度也是很严肃的，一旦发现自己在和稀泥可是要被撤职的。
于是，立马来了个女警，扶着章令上了警车去验伤。
王忠急了又想拉住章令，被警察挡了回去，“等伤情出来了，我们再找你问话。”
坐在警车上的章令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今晚的她是故意的，故意让王忠打她这么狠，她才可以去验伤，有了出警记录跟邻居的口供，让她被家暴的事实变得更加可靠。
章令不想用女儿的监控做证据，她以后可以不是王忠的妻，但是王薇薇一定是王忠的女儿，血缘没得改变，她不想让王忠对女儿有误解。
章令看着车窗外的世界，灯红酒绿，她打开了一点车窗，吹了吹风，感觉到通体的舒畅。
原来，生活也可以这么美好。
章令现在才意识到，捆绑住自己的从来不是生活，而是懦弱胆怯。
06
王忠打章令的时候毫无节制，章令最终的验伤结果为轻伤，身体多处淤青还伴有脑震荡的反应。
章令请来的律师告诉她，只要再做完法医鉴定就可以追究王钟的刑事责任了，会判处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听完这个建议，章令有点犹豫，毕竟王忠还是微微的爸爸，她不想要双方弄得这么难看。
正当她打算签字放弃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了。
王忠打来的。
章令走到走廊尽头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王忠的大嗓门，“你要是现在死回家，我可以原谅你，以后少打你，你要是非要跟我对着干，那我就整死你全家，你等着。”
章令没有回答，王忠颠倒是非的本领一向很强。
“喂，说话啊，你别想跟我离婚，只要你一跟我离婚，我肯定会找关系取得女儿抚养权，到时候你一走我就把女儿卖给人家做小老婆，以后女儿过得怎么样都是你害的。”
王忠得意洋洋的说着，他知道女儿是章令的心头宝，只有捏着这个把柄，章令肯定会乖乖听话的。
章令确实被王忠吓怕了，她害怕丧心病狂的王忠真的会对女儿做出不利的举动，于是她哆哆嗦嗦把王忠的威胁告诉了女儿。
女儿听后，难过了一秒钟，但她很快就擦干眼泪，为这种人渣难过不值得。
她冷静地对章令说:“妈，有些人不配为人，更不配为人父。害怕退让并不能让他良心发现，只有法律才能送他到该去的地方。”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章令一把把她抱住。女儿是她力量的源泉，也是她振兴的动力。
她抓起电话，“王忠，本来我念在你是女儿父亲打算放过你，但既然你根本不顾女儿生死，要动我女儿，那么，我不会再忍了。我们母女送进去你该去的地方。”
“你说什么！喂！你.....”
章令挂断了电话，她不想再听了，她重新回了律师办公室，在起诉书上签了字。
“律师，我要王忠进去！坐牢！”
两个月后，法院判决书下来了。
王忠听到被判两年有期徒刑的时候，他冲到章令面前跪着求饶，像当初章令求他不要再打的样子。
章令带冷着脸，女儿也面无表情，她们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这种垃圾，不值得她们再多看一眼。
没有人折磨她们的人生，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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